《幸福有多远》第13章


?这个世界之所以美满就在于有缺陷,就在于有希望的机会,有想像的田地。换句话说,“世界有缺陷,可能性才大。”这是引自朱光潜老先生的一句哲言。
今年四月,中央电视台的一位记者给我做节目,他问我致残多少年?我告诉他16年。他惊异于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说:除了致残之初要死要活的,到后来挺容易的就过来了。在一般人看来,一个下半生只能游走于病床和轮椅之间,大部分活动范围仅限于二十来平米病房的伤残人,过的无异于是种囚徒式的生活。其实不然,囚徒被禁锢的主要不是身体,而是精神,自由的剥夺最为痛苦。人的适应性是极其顽强的,缺陷和不完美,给了我希望的机会,生活的领地虽小,但交流的空间却很大,与你、与女儿、与其他一切朋友,还有我以前的和未来的广大读者。我的心在广阔的天地里仍在自由地飞翔,直至飞向遥远的太空。
“五一”长假前夕,你和你家小王到我这儿小住。你曾给我做过一个假设性的预测:说如果我不截瘫,根据我的工作性质,多半是要发达的,但极乐享尽后,肯定要栽大跟斗,而栽就一定栽在腐败上,因为处在那种位置上,个人的意志已经很难自行把握了。果真如此,我怕是真的要做囚徒了,要是极乐享过了头,兴许还要做死鬼。是劫难拯救了我,是生命的不完美,给了我使生命走向完美的机会。
我感谢生活,感谢命运,是她使我把过去被动地接受生活的压力、责任和情感,变为了现在的主动创造。但我并不认同你所说的“当实在不能接受时就选择了结的人是愚笨的”这种观点。在我看来,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灵魂深处都同时拥有两种强烈的欲望:发展自己与毁灭自己。这两种欲望架起了人生的桥梁,它们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只是在正常的时期,发展自己始终占据着统治地位。我个人认为,生命应该具有两种属性,一是自然属性,一是人为属性,前者是被动的,如你所言“任何一个人都是在被动的情况下来到这个世界上。”后者是主动的,即人有选择生的权利,也应有选择死的权利。生命是死亡之树上生长出的叶子(相对意义上的),在大部分时间,我们其实是忽略了自己生命的存在,只有受到死亡威胁时,才突然感受到生命本身的力度,正是出于本能,它顽强地要求把自己延续下去。毫无疑义,几乎每个人都有发展自己生命的自由与权利,只要他不放弃捍卫这一自由与权利的努力,但是当此努力遭到压制或阻遏——这几乎是经常要遇到的,不惜生死继之,那他就赋予了生命以意义。
硬汉海明威
海明威是我们十分熟悉的一位世界级大作家,人们崇拜这位挂满桂冠的战地英雄,登上诺贝尔文学奖宝座的伟大作家,对这位捕猎能手、饮酒英雄和美国硬汉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心中的痛苦和孤独?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一个作家像海明威那样经受过如此之多的痛苦和磨难:他以红十字会员和战地记者的身份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和西班牙内战,身上中了237块弹片,头部缝过57针;在非洲两度所乘飞机失事,五次经历过脑震荡;他的视力近乎失明,长年患有肝病、糖尿病、肾病和严重的皮肤病;无数次受伤还使他患有焦虑症和忧郁症。
在海明威的小说中,反复出现斗牛、战争、拳击、狩猎、捕鱼等主题,这些主题都是力量的象征。海明威自认“一辈子所能写的最好的一部作品”——《老人与海》,桑提亚哥在海上两天两夜惊心动魄地与大自然的搏斗,寓示了人的英雄主义本能的伟大力量。老人获得的毫无任何胜利意义的鱼骨架,恰恰寓意了人的精神上的胜利。人的本能是热爱生命,但是海明威最终走上的是一条自杀之路,他的自杀,我们应该理解为反证了他对生命、对生活是无限眷恋的。
人们对自杀往往视之为懦夫的行为。其实,人的性格决定对于人生生死取舍会走向两种终极:一是顽强的适应、生存,战胜各种艰难困苦;一是经过痛苦的煎熬和抉择,结束痛苦和磨难。《老人与海》中的老人说过:“人生来就不是为了被打败的,人能够被毁灭,但是不能够被打败。”这句话绝对是海明威对人生取舍的自白。海明威的父亲因为不堪疾病的折磨而饮弹自杀,海明威曾视之为懦夫的行为。而他在自己的晚年也同样走向了这个悲剧性的结局。为什么会有如此惨烈的结局?人们往往注意到海明威被疾病所折磨的痛苦,而忽略了他思想、文笔被折磨的煎熬。海明威的最后一次飞机失事,脑部的脑浆都撞流了出来,两处脊椎盘破裂,肝脏和一只肾破损。从而使他留下了头晕脑涨,视线不清,听觉不灵的后遗症。他的写作受到了严重影响。晚年他接受11万字的约稿文章,竟写出了12万字。在根据要求大幅度删改后,工作了近一个月,只删掉了530个字!他的眼睛再也看不清东西了。疾病使他不堪重负。他需要给读者留下完美,留下男性的强悍、坚韧、勇敢、壮烈;他不是不敢于承受痛苦,而是要敢于蔑视死亡。
谁也不能否认,人是留恋生命的。人的坚强是有限度的,往往最终承受不住致命的打击和坎坷的缠绕。结束生命并不证明不珍爱生命,关键在于英雄和智者绝不能被磨难所毁灭,这,应该是海明威的抉择吧?我们可以想像,敢于饮着威士忌,用一条小艇和手榴弹渴望与德军潜艇决战的海明威,还会惧怕小小的疾痛吗?在西班牙内战的烽火中,他对尸横遍野已经司空见惯,对于死亡,他应该是谈笑自若的吧?
姨夫得了绝症以后
很多年前,我的姨夫突然感到身体不适,送到医院,检验结果还未出来,人已经就不行了。抢救苏醒后,姨夫清楚地意识到这次发病的严重性,待结果出来后,是胰腺癌晚期。抢救了一个月,姨夫在极度痛苦中煎熬了一个月。病危通知书下达的同时,医生告知有两种选择:一是放弃抢救……二是以每天2000元的代价维系生命的延续,但时间也不会太长。我的小姨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抢救。冥冥之中的姨夫已意识到生命已接近了尽头,他断断续续地对家人嘱道:“我清楚自己的病情,别抢救了,给我一些麻醉镇静药少受些痛苦就行了。”姨夫的嘱托没有得到尊重,医院只尊重家属的。此时的病人,已经失去了支配自己的权利,他只是个有口气儿的死人。家属尊重谁?家属只尊重自己,一定要把失去亲人的痛苦打击延续到最后。又过了两个月,姨夫去世了,他是带着遗憾走的,原本他可以平静、安详地离开这个世界,可他却在两个月内饱尝了一世中都没有品尝过的痛苦折磨。对活着的人来讲,他们感觉自己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捍卫了生命的尊严;对死去的人来讲,他感觉是临终前被无情地送进了渣滓洞集中营。他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但是我站在了死人的一边。我不怕死亡,我挺蔑视它的,如果有一天我得的是一种苦难的绝症,真的不要重蹈姨夫的覆辙。我希望宁静、我希望安详、我希望他们不要剥夺我的权利,我以为,这才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生死皆遂缘
我们的存在就是意义。你还要找什么活着的意义?没有你,怎么体现亲情和社会的爱?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给了人家这么多机会。可你偏要自杀,把这么点作为都不要,连这么点机会都不给人家,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自杀与好战
你在这一篇里,写了关于自杀的话题。我知道你是不反对在特定情况下自杀的,在以前的谈话中你就多次的说过了。每次在你说这种话题的时候,我就怀疑这种观点背后是不是预示着什么?于是,就很不安,就特别反对。无论怎么说,自杀——用自己的手扼杀自己的生命对我来说都是残酷的。也许是我太脆弱了吧?我不觉得那些自杀的人是因为热爱生命而把枪口对准自己的。热爱生命有多种方式,自杀是最残酷的一种吧?如果你硬要把它说成是爱的话。
关于一些人的自杀,我说过,我能够理解他们不能承受生命之重,也能够理解他们决绝的诸多理由。正如你例举的海明威和那个只有头能动其他都不能动的人一样,他们的生命太沉重了,已经超越了他们自身的承受力。让他们像蚂蚁拖着大树叶似的在人生凹凸不平的路上艰难前行的确难为了他们。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坦然地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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