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第34章


“孩子,外面天太热,吃个雪糕、冰棍降暑吧。”
秦鹰他妈把一捧冰棍,送到了陈红面前,叫她“孩子”。这让陈红有一种柔软、温暖、酸涩的东西,在心中溶化荡漾。
她和母亲,一直客气,有礼,矜持,同时也永远远远地隔着一种距离。离得越近,隔得越远,这让她痛苦,让她敏感于任何一点细致温暖的关怀和温情。
如今,一个年长于她许多的女人,一个长者,这样直接,自然地对她表达,一种认同,一种亲近的感情,在她的人生经验里,还是第一次。
她忽然觉得这个粗壮,直率,质朴,穿着宽大的廉价花棉绸,有些许俗气的妇女,亲切自然温暖,像自己与生俱来的亲人一般。
陈红伸手挑了一根最便宜的,五毛钱一根的小奶油冰棍,不是谦让,是她喜欢小牛奶冰棍的自然甜香之气。
“谢谢,阿姨。”
陈红望着她,目光闪亮,语调中含了一份感情的湿润。
有时,爱,真的不需要很多物质,一根五毛钱的冰棍,足以叫人感动,铭记一生。
鬼节
立秋那天,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燥热中,带来了清爽。这之后,是一天一场雨,雨过天晴,虽然太阳照样黄灿灿的照着,天气还是一天比一天凉爽了,风常常吹动起来,天也变得瓦蓝、深广、纯净。
立秋后的第四天,也就是农历七月十五的夜晚,陈红打开关闭了一个半月的电脑,查看这段时间的电邮,邮箱早已爆满。
除了各地报刊、杂志、电台、电视台要求采访的信函,还有各地FANS和朋友的慰问信,那么多关心温暖的话,让陈红的眼泪喷涌而出,最后,她还看到江怡一星期前给她的一封电邮。
宝贝:
休息好了吗?手机该开了吧,电话线接上。
想你!
祝好!
江怡
在这时候,发来这样的一封短信,她总是那么心有灵犀,善解人意,好孩子!陈红想。
陈红端了一杯冰柠檬疲嘧沤牛煽吞獾搅搜籼ㄉ希驹谘籼ㄉ希糇潘芨执埃蛲饪础?br /> 七月半,在她的家乡是鬼节,是鬼魂的探亲、归家日。传说,鬼魂在这一晚,都要回家看亲人。他们的亲人,在归家的路上,每隔一段,烧一堆冥币,让火光和风吹起飘飞的,片片纸灰,引他们回家。
如果没有亲人烧纸钱,没有火堆引路,找不到家的鬼魂,只有在野外游荡,做一夜的野鬼,一年的孤魂,这鬼魂是不幸的,可怜的。
这是混合着酸楚和温情的传说,像手中这杯,由淡淡的酸涩和淡淡的甜柔相混合的,余味悠长的柠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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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似乎飘着淡青色的烟雾,焚烧的纸香和青草的香味。她似乎看见,河岸边,田埂路上的,草丛中,一堆堆的火光忽明忽暗,忽隐忽现,像张望迟疑,小心惴惴的鬼魂,……河风吹过,灰色的纸灰,四处飘扬,像着急归飞,寻找旧巢,飞累了的鸟儿……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他在哪里?为什么要走?走的前一天晚上,酒席桌上,为什么要痛哭?为什么两次抱着她痛哭?
至今,她仍相信他是爱她的,她撒小性子,生气扭身走的时候,他会在后面紧跟着,她走到哪,跟到哪,直到她走累了,再也不想走的时候,他才想办法劝慰她。人不在一起的时候,晚上睡不着,她给他打手机,经常是一夜夜的打,直到她的心,她的情绪平复下来,……
认识他,就是在她开的小酒澹Ю铮鞘闭煞蛞灰辜洌压镜那坪图也葡硪豢眨阉虺雒牛ё藕⒆樱蘼房勺撸挥凶〉叵率摇?br /> 那时,她是北京服装界最早开专卖店的,26岁在北京各大商场,百盛、燕莎、赛特、长安、双安、当代、复兴、国贸、昆仑、星座等等,开有近二十家专卖店,代理香港一个知名品牌,利润在300%以上。
她的服装引领北京市场潮流,与巴黎、香港时尚流行几乎同步,时装牛仔,薄料牛仔,针织背心,马甲,吊带裙,吊带裤,等等都是她最先引进,她的服装样式,屡屡被各时尚杂志,免费刊登,成为各大商场,橱窗模特的展示衣裙。
她做的有声有色。
但她从不管财务,为了表示对丈夫的信任,同时,本质上她也是个不喜欢计算钱的女人,她把财务全交给丈夫,把赚的每一分钱都交给他,从没想其它。她也不存钱,所有的钱都在公司周转。那时候,她每天忙于巡视各专卖店,指导培训导购,掌握每一款服装的每日销售状况,调货换货,协调和各商场的关系,向香港公司及时汇报北京市场的销售动态,流行信息……由于她做得有声有色,香港老板又把华北地区总代理权给了她……
她做梦也没想到,丈夫会给她来这一手,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没有流一滴眼泪,没有哭过一声,只是她的部分记忆在一夜间消失,她听到她的心门,在那一刻,“咣当”一声,轰然关上。
遇到相熟的人,她看着他们,知道相熟,却叫不出名字;想说的话,想不起该怎么说。大脑常常在一瞬间,处于空白停顿状态。以前背的书也忘了,字也变得难看,没规则,不成形。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商场,她就想吐。她羞于见任何过去相熟的人。
每天只知道睡觉,白天黑夜不停的睡。半年后,妹妹找她说:姐,你不能老睡,你得干点什么。三个月后,她向妹妹借了8万块钱,在北京的一个角落,开了个小餐厅,休养生息,慢慢恢复生气,恢复记忆。之所以选择开餐厅,是为了防止万一赔本。
就在这时候,方龙来了。
其实,第一次见他,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好,他带着两三个朋友,满嘴狂言,对服务员的态度也不好,尤其坐在他旁边的女人,穿着极其暴露,袒胸露臂,一头黄毛,浓妆艳抹,抽烟喝酒,行为放荡无耻。她的店里,从没见过这样的客人,大概是由于店主气质的关系,她店里的顾客,几乎都是文明有礼,规矩温良的人。
她的服务员走过来悄声对她说:“大姐,那个女人,怎么像只鸡。”
她远远地看了那个正肆无忌惮,放肆地,说笑喝酒的女人,深有同感。当他叫她过去,说什么时,她很不客气刺了他几句。
后来,这个男人,常带朋友来吃饭,喝酒,渐渐她发现,除了他说话“糙”之外,实际上,是一个充满智慧,有理想,有激情,豪爽的人。那时候,他带好多朋友来她店里吃饭,给她捧场,他对她的注视,关心,让她孤弱的心,长久的温暖,感激。
她喜欢听他们说话,也喜欢这群人,渐渐的加入其中。只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听,因为,她的大脑常常处于空白状态,她需要休养生息,慢慢恢复生机,恢复记忆。
他不断地带朋友来,那时候,她是孤独的,甚至麻木到感觉不到凄凉。从心里,她存了一份感激,那时候,她是孤独的,心中茫然,懒散,整天睡觉,睡不完的觉,每天睡到11点,基本上是员工自己管理。和原先所有的朋友,所有的关系都断了往来,再也没有心力去管理,经营,奋斗了。
她对小店的最高要求就是赚到她和女儿生活的钱,赚到这些员工的工资。以期对得起乡亲父老。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她鼓励她们业余读书,有三个考上了成人高校,两个考上了中专,她给她们出学费。在她卖掉酒楼后,让她们自己组合,各领了一笔钱,在北京开了两家小店,算是各自有了安身立命之地。对自己,对他人,总算有了一个交代。实际上,她把她们当成一家人,患难与共。
后来,那个男人忽然回来了,她没问他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走。
也许在她心里,这个家是她和他的。实际上,她已另外租房。他是丈夫,是孩子的父亲,回来是理所当然的。她没哭没闹,也没问他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估摸着他可能是生意做不下去了,钱全被人搞光了才回来。
他们同又睡到了一张床上,但有半年多时间,只要他一摸她,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咬紧牙关,忍耐,他一亲她,她就恶心,她从生理上,对他产生了厌恶。
但她命令自己要忍耐,为了女儿,她必须忍耐。
她记得,那个晚上,他化名call她,她不知是谁就回了电话。电话中传来他的声音。 “你好吗?孩子好吗?我想你,想孩子。”
当时她的心是冷笑的,她想,你想孩子,你想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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