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的天空》第38章

只走了几步，尤金就又冷静下来：美琳达只说带我去刑场，还没说要杀掉我，不会是吓唬一下让我求饶吧？她说这话时明显杀气不重。如果这样，那可是我最后机会，那时也只能屈服，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等等！”身后传来尖利的叫声，有些发颤。
美琳达的确是想再吓吓尤金，如果还不识时务，杀掉也没什么不可能，因为她虽然深爱死去的乔书亚，对和他相象的尤金自然而然有好感，但这种相象也有着十分重的间谍嫌疑，她可是个聪明女人，不会因为饶过一个象爱人的人而误了大事，更何况相象又能怎样，乔书亚已经死了，难道能拿别人代替吗？美琳达毕竟不是人，如果她思念乔书亚的话，可以重播硬盘中的记忆，播到接吻，嘴唇就会有甜蜜的感觉，播到做爱，就会感到全身心销魂的滋味。
一切都因为尤金的转身走去发生了变化，美琳达突然感到主机一片混乱：这男人把双手插入了裤子口袋，脚尖儿有点儿外撇，就这么走着，有点儿漫不经心，有点儿轻飘，这是乔书亚！这是乔书亚的背影！
尤金回头，看到了美琳达激动的脸，涨红着，身子微微发颤。
“把他带走，关起来！快带走！”
两个士兵粗暴地抓住尤金往外拖，全金属手掌握得他臂骨就要折断一样。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了。
监狱是机器人王国最没用的地方，因为不想留的人全杀光了，不用监禁，如果是机器人犯了罪，格式化硬盘就行了，也不用监禁。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囚犯：尤金，相应地，狱卒这个消失的职业又出现了，犯人太少，没设狱长。
已经被关了九天，但尤金不着急。他向狱卒要画具，得到了满足，又要书看，得到了十本儿。他在监狱中做着六件事：画画、看书、锻炼、吃饭、睡觉、排泄。他知道有人一直在看他，不是指狱卒，而是通过牢房监视器那人。
美琳达看了尤金九天，她命令把这个男人放养在监狱中，也就是住的那间双人牢房不上锁，每当尤金在牢中宽阔的走廊中闲走，她就“噌”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他走一步，她的心就跳一下，颤抖一下，鼻子发酸，眼里一片迷蒙的水雾，雾重了，就凝结成泪水。过后，她就警告自己，这是一个可疑的人，怎么可能走路都象呢，可一旦再看到尤金散步，她还是激动得一塌糊涂。
经过这些天的思想斗争，美琳达终于有了决定：一定要保持怀疑，但也一定要接受。
第九天的下午，尤金正在画画，美琳达来了。
“你感到孤独吗？”她看着画架上将要完成的一幅油画说，画得是放风时站满过道的囚犯。
“被关着谁都会孤独，尤其是一个人。”尤金回答。
“你还是不愿为我工作，对吧？”
“是的，怎么，要执行死刑吗？”
（。。）
“你的工作是绘画，如果你保证不逃离这个星球，我可以不杀你，不过你画好的画都要给我看看。”美琳达说。
“你把我拘禁在这个星球，而不是让我当你的画师，我可以这么理解吧？”尤金说。
美琳达笑了：“可以。”
“好吧，小姐，既然我保住了自己的尊严，也不能要求太多。”
“请叫我夫人。”美琳达说。
“好的，夫人，请问您贵姓？”
美琳达本想说柯利，但没有：“乔书亚，叫我乔书亚夫人。”她一指画架上的画：“你虽然不为我工作，但是可以把画卖给我吧？”
“可以，您出什么价？”
“我不要这幅监狱的，你给我画一张火山，把那张写生卖给我也行，至于价钱吗，你以前卖多少？”
“我还不太出名，一般的价格是八千人民币。”
“哈哈，中国人给的少，但我也没必要多出，按一比五的汇率，是一千六百美元，考虑到物价是一比三，那么是四千八百美元，我是订货，给你翻一番，九千六百美元，怎么样？”
美琳达是美国机器人，身上渗透了美国精神，即使有钱，即使是和亲人做买卖，也不会在生意上当冤大头。
“我同意，夫人，请先交九百美元定金，画完成后立刻送到您府上。”
“好的。我会帮你办理社会安全号码和驾驶执照，帐户你自己去开，开好通知我。”美琳达直接用网络联系有关部门，把硬盘中的尤金形象传了过去。
“好的，谢谢。乔书亚夫人，还想拜托您一件事，我想找个住处。”尤金说。
“空房子很多，你可以随便挑，挑中就是你的，我会派人带你转转。”美琳达说。
空房能不多吗，尤金暗想，人都被你杀光了。
尤金就这么安置下来了，美琳达时不常来找他，两人一起散散步，吃顿饭，但他并没急着发动感情攻势，要慢些才好，毕竟还是敌对关系，贸然谈情说爱不会有好效果，如果被拒绝，再想挽回就难了。
一切都有计划，如果没有意外，照做就行了。
十一天后，尤金有礼貌地通知美琳达，自己要去海边作画，一个月内不在家。美琳达提出同去，被婉拒，说是不能分心，不过他保证一旦工作完成，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美琳达忍住没去找尤金，而是加派了三颗卫星到海边的上空，只要他在室外，就在她的眼前。
尤金经常在海边看景，但作画都是在室内。
二十八天后，尤金给美琳达打电话，说这次画得比较手顺，完成了三幅，可以放松休息了，问美琳达是带画去她那儿，还是她来海边儿一起散心。
美琳达乘坐星际战机去了海边，这样快些。
（五十二）假意？真情？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尤金在旅馆外迎接美琳达。人类开始被灭绝性屠杀已过去了三十五年，星球上留下的产业现在由机器人经营，除了地广人稀、略显冷清外，可以说繁荣依旧，不过毕竟还是有些稍微偏僻的地方被空置、荒废了，尤金选择的就是这样一家无人海边旅馆，他有五辆七、八成新的大小家用车辆，都是从废车场里捡的，那辆最大的足可以装好几吨东西，被他称为“大草包”。他开着“大草包”来到旅馆，花了两天时间把里外弄得窗明几净，随后才开始观景、作画。
尤金和美琳达闲谈了几句，然后说：“这一个月为了作画每天都吃简单的饭菜，今天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乔书亚夫人，我请你吃晚餐，尝尝我的手艺。”　
“噢？你还会做菜？”
“中国人做菜的水平世界第一，我学了好几手，再加上又会做西方菜，我是个双料大师。”尤金笑道。
“那好啊，我就品尝完大师级的饭菜，再欣赏大师级的绘画。”美琳达也笑道。
“多谢美丽女士的夸奖，我深感荣幸。”尤金行了一个古代骑士的礼，“中国人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在海边应该吃海鲜，我要去海里捞些鲜货，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致一起去？”
两个人坐上那辆“大草包”气垫车，飞到海中，拿出鱼网，捞了几网鱼，一起拉网的时候，美琳达看着尤金的后背，心中涌上一股甜蜜的感觉。尤金唱起一首异国的歌，美琳达把这旋律输到网上查找，才知道这是一首日本北海道的古代民谣《拉网小调》，她把歌下载到硬盘，和尤金一起唱起来。
捞上来的鱼放入车上的一个玻璃大水箱，还有虾、蟹、海参，这些够了，两人又穿上潜水衣，捞了很多贝类。一切忙完了，他们洗个淋浴，尤金拿出充气筏，打满气，把这十平方米的东西拴在车上，扔到海里，筏上再插一把大阳伞。两人顺绳爬下去，在筏上并排躺着，休息，聊天儿。海风吹拂，海浪轻摇，美琳达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上盖着一条毛巾被，尤金在前面浮筏边坐着，双脚泡在水中，手里拿着纸笔，在看正沉入大海的落日。她站起来，走过去，把双手放在他肩上，他左手抬起，放在她手上。一切是那么自然。“醒啦。”他并没回头。
“嗯。”美琳达向尤金手上望去，纸上是一幅素描，那是她，一张欢笑的脸，双手抱着一条大鱼。
“落日和朝阳都是那么美丽，”尤金轻轻抚摸美琳达的手，“一个象老人饱经沧桑的笑容，一个象婴儿娇红光滑的皮肤。”　
“你还是个诗人。”美琳达喃喃说。
“我要把最美的诗献给她，就象红日伴着朝霞。”尤金也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