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后传》第122章


这一年,太皇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终于没有熬过这个夏天,长青接到消息时,正在天祁行宫避暑。
他匆忙下令回宫,这些年他与皇祖母时有摩擦,可她还是为他好的,亦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想到这些对他好的人,一一离去,长青心底又是止不住的惶恐,偏巧文墨听着消息来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才似找到个支柱。
人总会去的,可至少,他还有她……
第 94 章
当今皇帝是太皇太后扶植登基的,即位的头几年,长青曾处处掣肘于她,凡事皆需与皇祖母商议而定,直到后来她身子不大好了,长青才掌了绝大部分皇权。
太皇太后死后,她本家几个安分的子侄,都被皇帝赏了个闲差事,而原来手握实权的几位,这些年在朝中横行跋扈,早就讨皇帝嫌弃,只是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才一直没办,如今正好,他们被皇帝随便找个错处,都给撤了职。
至此,前朝,就真正成了皇帝一人独揽大权的地方。
因大周这些年内乱外战不止,长青于景祐十二年秋颁了几道政令,一来减轻田赋徭役,与农休养,二来抑制苛捐杂税,鼓励工商。
此后,百姓无内外之徭,得息肩于田亩,天下殷富。①
皇帝虽独断专权,但亦知晓广开言路,善纳贤才,而其间,最令人吃惊得,便是景祐十五年的春闱。
那一年,首辅贺治陶的嫡女贺萌枝被皇帝钦点进三甲之列,赐进士出身。以此为契机,贺萌枝正式入仕,授翰林院编修一职,为大周史上第一位女官。
在当今皇帝过度的集权手腕之下,虽然政治清明,但百官无所事事,而各处官员政绩考核得也松,这就给了许多人浑水摸鱼之处。
正值国富民强之时,官员之中的不少人,便动了其他的歪门子,贪污腐化避无可避。
景祐十九年,发生了桩大案子,牵涉到朝中几位高官,其中就有时任兵部尚书的谢尘非——皇帝的心腹之一。
无一例外,这几位官员皆是被人匿名告密,言明贪污受贿之举。匿名的状子,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或送去武易安府邸,或塞进礼亲王府,然后再递到了皇帝手上。
长青命都御史一查,全都对上了,痛心疾首之余,一连撤职查办了十几人,长青就准备开始着手整顿官吏,肃贪惩庸。
这种棘手又要在明面上得罪官员的事情,长青需要有个人来替他出面,思来想去,他便挑了礼亲王孝瑜。
自孝瑜主动交出阿茹几人之后,兄弟俩曾交心长谈过许多时候,关系近了许多,再加上文墨的亲厚,长青对这个兄弟,始终是愧疚和宽容多一些,后来,就给孝瑜挑了门极好的婚事。
孝瑜听到皇帝的旨意,也不推辞,他接得爽快,办得也是有声有色。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替皇帝做了许多事,很是习惯如此,也知道皇帝的意思,无非是怕他结党营私,所以故意挑了这个尖锐差事给他。
他跟皇帝要了一批精明干练的官员,先派去各路调查官吏善恶。待消息搜罗回来后,他再一桩桩写明,通通呈报给了皇帝,一时间真得罪了许多人。
皇帝暗中留了一份心思,复又派武易安的暗卫去核查,确认孝瑜未曾夹带私货后,才放心大胆地处置起来。
长青对这位兄弟,刮目相看许多,暗忖徐之奎教出来的学生品行果然秉直,此后,各种朝事上,长青也慢慢倚重于他。
这一年,许多尸位素餐的无能贪污官员被罢黜,严重一些的,更被皇帝扔进了大牢里,而一批真才实学之人则被提拔了上来。怨声载道是肯定的,重重阻力也有,可长青对此结果,仍是十分满意。
但其中,给文家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
没过两年,武易安告老还乡,他手中掌握的皇帝亲兵左右二卫,被分给了鲁湘桐和另外一人,而由他一手建起的暗卫,也不知皇帝是有意无意,则是交给了礼亲王。
此举意义重大,这说明,被皇帝认可的心腹又多了一人,谢尘非被撤职之后,长青急需一个人来填补这个空缺。
大周前朝稳定,后宫亦是,文墨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来,未出过什么乱子,除了丽婉仪见静妃失宠后,企图以五石散勾引皇帝,被径直打去了冷宫。
自前文那次选秀后,景祐年间再无任何选秀之举,皇帝后宫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而最得盛宠的,还是皇后。
帝后二人虽偶尔小吵小闹,但感情甚笃,一年之中绝大部分时间,皇帝都在咸安宫里就寝,若是这日夜里要去其他妃嫔处,皇帝也是必然要去咸安宫小坐片刻的。
这份恩宠,令人眼红又艳羡。
景祐十六年,皇四子诞生,皇帝膝下四子二女,除了二皇子早夭外,竟有二子一女皆出自皇后腹中。
自此,京城文府一门,圣恩更加,连文远如的长孙瑞凌,小小年纪,也作为太子伴读入了东宫,更别提文家那些亲戚们,皆是得道升天,样态百出。
春去春来,一年复一年;花落花开,一季又一季,这十年光景,弹指一挥间,荏苒如梭,来去无痕。
只是,顽皮的孩童已成为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而当年的花信红颜,也终成了雍容端庄的一国之母。
所有的平静,在景祐二十二年被打破,起因是两纸奏折,一前一后,没间隔多少日子,言辞异常犀利。而奏折上针对的,都是同一个姓氏。
第一道,上奏者是景祐十九年间新提拔上来的祁州府尹陈有为,他怒斥京卫指挥使文笔包庇作奸犯科之人,洋洋洒洒,骂了足足有千字;
另一道,上奏者是翰林侍读学士贺萌枝,她直指翰林院编修文砚碌碌无为,毫无考绩,着实无能,有违圣德。
长青将这两道奏章一并压下,并未立刻回复,而是摆驾去了皇后中宫。
冬日的咸安宫,梅香沁人肺腑,总能让人精神舒缓,长青郁结烦闷的心,也随之好了些,如此,他就馋得有些想吃梅子了。
文墨刚在南窗软榻上眯了一小会,就听见皇帝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一顿一顿的,不似往日那么轻松,她心下就好了奇。
待那人坐到软榻边,她才睁开了眼,见他眉头果然深锁着,文墨乐了,端起案上一盘梅子干,递到他跟前,疑道:“谁给皇上烦心事了?”她一笑,眉眼间就添了几分细纹,褪尽了青涩,只余下韶光。
长青心中熨帖无比,他捻起一颗,又将手中的两道奏折递给眼前之人,也不说其他,只示意她先看看。
文墨看完,脸色已经凝重许多,其中利害关系她自然明白,若是一道折子还好说,可接连来了两道,那便是有人要对付文家了,不动则已,一出手就扼住要害,真应了那句树大招风!
阖上奏折,她不由脱口问道:“皇上,你打算如何处置?”还真是关心则乱,说完这,文墨就已经后悔了。
长青不答,只是反问道:“你打算让朕如何处置?”
这对话往来间,文墨紧张的心稍微安稳下来,她将折子递了回去,勉强笑了笑,道:“自然是秉公处理。”
“哦?”长青狐疑地看着她,又不信地问了句:“真心这么想得?”
文墨正色应道:“听闻这陈有为和贺萌枝,为人品性皆是刚正不阿,想来不会随意诬蔑他人。臣妾现在只盼皇上能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有错之人才好。”
长青哈哈大笑:“你这话可将陈、贺二人给绕了进去,万一查出他们说得不实,你是想朕也不姑息他们?”
文墨点头,摊手道:“那是自然,一切待皇上定夺。”
话虽如此,翌日,文墨还是宣潘氏及兄嫂、弟媳进宫,问了才知晓其中原委。
奏折中称文笔包庇的作奸犯科之人,正是文家的一门远亲,和文笔他们算是兄弟辈的。他是祁州城出了名的泼皮户,打架斗殴不说,还总是喜欢调戏个良家妇孺。
他自己为非作歹也就罢了,最关键的,这人总打着是京卫指挥使哥哥的名义在外头逞凶作恶,别人也耐他不得。
前些日子,他看中了一个卖艺的女子,非要掳回家去,最后把人逼急了,直接就吊死在房里。事情闹大之后,这人就不见了行踪,一时间,众人就说文笔包庇他,还有说文笔要杀人灭口的。
而文砚,他自被皇帝赏赐了个闲职之后,还是兢兢业业地做了好些事。可那帮同袍最是有文人傲气,对文砚这个“关系户”,不是冷言冷语,就是百般挑剔。
偏偏文砚性子毛糙,不够圆润,你来我往的口角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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