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后传》第133章


经过那株开花的石榴时,她本想让人摘下的,却又有些不舍,于是,垫脚摸了摸那火红如霞的重重花瓣,柔柔的,轻轻的,让她很是怜惜。
文墨心情愈发好了,梳洗一番,又进了朝食,才认真梳妆打扮起来。想着要和长青出宫,她便命人将原先备下的那些直缀给取了出来。
挑来挑去,文墨便看中了一身月牙白,因为长青今天穿了一袭玄色交领长衫,两人若是站在一处,黑白分明,应该极为有趣,这么想着,她就乐了,喜滋滋地换上了衣袍。
她的梳妆盒底下静静躺着两柄簪子,一柄是季堂送她的,泛着金色,一柄是长青送她的,裹着银光。
文墨静静看了半晌,终捻起那柄剔透玉簪,盘了个妥帖的男子发髻。她的身形这些年都未变,还是如当年一样,举手投足之间,有些翩翩佳公子的意思。
做完这一切,文墨便开始安心等长青回来。
她起初是在暖阁,后来踱到次室,又转到书房,随手翻看长青的那本藏书,她的目光落在漂亮的“临夏”二字上,就移不开眼了。
等到最后,她放下书卷,又走到院中,仰看朗朗乾坤,耳听呼呼风声,狠狠舒出一口气,文墨不由心念一动,这偌大的皇宫里,寂静地未免太不寻常了些。
正疑惑之间,宫外倏尔传来齐整的脚步声,就见一行佩刀之人直直闯了进来,咸安宫中人乱作一团。
文墨敛色,正要喝斥,待见到当头那人,到了口中的话被她咽下,整个人不禁怔忪,唤了声“季堂”后,来不及任何的叙旧,文墨只是疑道:“你怎么进宫来了?”
季堂还是一身石青色长袍,甫一见到文墨今日这身打扮,他亦是一愣,那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许多久远的记忆便通通翻涌了上来,可那一年,她还是他身畔之人,如今——他的目光落在那柄发簪上,季堂便知一切都成定局。
他正盘算着如何开口解释时,文墨面色就变了,她双目圆睁,一脸骇然,很是惨白又黯然,不禁蹙眉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声音中哆嗦了几分,又含了些不敢相信。
季堂负手而立,看着她,没有说话。
文墨陡然之间反应过来,她一颗心扑通扑通从未跳得如此之快,比之昨日更甚,她撩起衣摆就要往外冲去,季堂身后出来几人齐齐将她拦下,却不敢随意动手。
季堂知道她要去哪儿,此时扣住她的手腕,终开了口,哀求道:“临夏,别去,太危险了。我之所以到这儿来,就是护着你安危的。”语气极软。
此话一出,正好坐实了文墨的猜测,她脑中白茫茫地眩晕一片,双腿很软,快没了支撑的力气,而泪水毫无意识地滑落下来,很快决堤,糊住了眸子,看不清其他。
长青啊,人心难测,你千算万算,终是有算漏之处!
文墨只哭了一小会,复又站直了身子,她拭去泪水,抽出手来,重新'免费小说'整 理了衣摆,问道:“季堂,宁英是你义女,你必须要保她,所以,事到如今,端锦他——你们会如何打算?”
季堂未答,文墨直直跪下,正色磕了个头,口中央道:“季堂,这一世我辜负了你,现如今,我只求你看在我俩相交一场的份上,留他一命,可好?”
文墨很想哭,但她不敢哭,她怕再哭,就彻底没了力气,失去知觉,她还得去赶着见长青呢。
季堂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嗯”了一声算做答应,又要扶她起来,文墨复又磕了个头,道:“就放我去吧。”
她双手紧攥着垂在身侧,跪得笔挺,一如当年那个跪在他跟前的小丫头,季堂心中泛酸,终是不忍,道:“他应该在崇嘉殿,你去吧。”
文墨起身,作揖道了个谢,不敢耽搁,就往外头跑去。季堂目送着她离开,眼眶一红,他长叹一声,是诉不尽的哀婉,造化弄人啊。
那条长长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两边朱红的宫墙不停地往身后去,耳旁只有风声呼啸,偶尔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文墨飞奔着,疾驰着,很累,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歇,她不再奢望其他,只盼能再见着他一面。
快到崇嘉殿时,迎面窜来个惊慌失措的人影,待见到文墨,连忙劝道:“娘娘,皇上见不对劲,就偷偷吩咐奴才,让奴才赶紧带您离开。”
文墨定睛一看,正是赵忠海,她闻言,心中更是惧意丛生,道了声谢,还是直直往前头去。
崇嘉殿外的院门紧闭,而外头人影绰绰,打扮不尽相同,唯一的,都是身佩长刀,一脸肃穆。见到文墨来,他们自然要拦下。
文墨提起中气,大喝了一声“滚开,让端华出来见本宫”,那些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做男子打扮的女人是何来历。
文墨正要拼死往里去,那院门便缓缓打开,一人出来,轻轻唤了声“母后”,便垂首退到了一旁,文墨顾不及其他,掠过这些人往里,她经过时,那道院门又缓缓地重重合了上去。
崇嘉殿的院子里,还是只有那棵老槐,枝叶随着风轻摇,透露着一丝生机,它在宫中已不知呆了多少年,纵然看透世事,但今日,又目睹了一桩。
老槐底下摆着张案几,上头是一壶酒并两个酒盅,而旁边——歪着个玄色衣衫之人,不知生死。
“长青!”
她慌忙上前扶起他,将他倚靠在自己胸前,长青的双眸紧闭,眉头蹙成一团,嘴角处有一丝血迹蜿蜒而下,格外刺目。
“长青!”
文墨摇了摇他的肩膀,又拍了拍他的脸,见他毫无反应,她便再也忍不住了,那些泪水斑驳滴答,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洇湿一团团水渍,若他有知觉,定会笑她,又哭湿了他的一件衣衫。
她只觉得要撕心裂肺了般的痛楚,文墨拼命摇头,恨不能以头抢地,赶紧随他去了才好,她不敢相信,她怎可能相信,他刚刚才说要带她出宫,他说了要带她出宫的!
底下那人微微睁开了双眸,他说不出任何的话,只能反手握住文墨的手。
文墨一怔,复又呆呆看着他,柔柔唤了声:“长青。”似是呢喃,似是倾诉,只有他二人听见。
长青抿唇浅笑,嘴巴张了张,说了句话,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那两道笑靥镌刻着宠溺与不舍。
文墨将他搂得更紧了,两人头抵在一起,十指紧扣,她凑到他耳边道:“长青,我说过的,这辈子,我要陪着你,你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啊……”
“长青,黄泉路上,你稍微等一等我,我来给你做伴。”
他捏了捏她的指尖,似是在笑她的傻。
“长青,此生此世,到了现在,我一点都不后悔,你呢?”
他又捏了捏她的指尖,似是在说他也不曾后悔。
“长青,你放心吧,我求了人,他们会放端锦和宁英一命的,咱们俩去的也没有牵挂了。”
他没有再捏她的指尖,只是脸上挂着一丝笑,阳光透过老槐,斑驳地洒在他清隽的脸上,凝固成笑靥之间的金色,这是长青留给世间,最后的一抹色彩。
他阖上眼,见到文墨踏着漫天金乌而来,牵起了他的手,宛如最初的那个梦。
文墨还是紧紧搂着长青,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昨日夜里,能够想起的,忆起的,都被她说了个遍。
她害怕自己忘了……
端华立在崇嘉殿外,听着里头母后的自言自语,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静静发着呆,那上头沾上了第一个人的血,紧接着还会有其他的人,以后都停不下来了。
忽然,就听里头一声悲痛欲绝的长啸,众人面面相觑,终有一人跪下道:“恭请圣上登基。”
其余的人,也呼啦啦跪下一大片,声音响彻云霄,却抵不过刚才那一句的震天撼地。
“长青——”
崇嘉殿内陷入平静,推开院门,你只能听到老槐飒飒作响,而几枚叶子晃晃悠悠,缓缓飘落,掉在黑白分明的二人身上,像是一首哀歌,又是一首绝唱……
【正文完】
纪年表
长乐四年:庞阙弱冠,征南蛮,王月华病故,收养初冬
长乐十年:庞阙征西姜,官拜柱国将军,驻兵平丘府;百合公主和亲
长乐十三年:九王爷造反
长乐十四年:庞府因牵连造反一事,满门被抄;文远如调任平丘知府,文家四子结实庞阙、李牧秋等人
长乐十五年:徐之奎领三位皇子西巡,修文、文笔参军;牧秋弱冠,孙芳清成亲
长乐十六年:庞阙纳妾;初冬“通敌卖国”,庞阙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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