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761章


“臣等恭贺陛下龙体康愈,无恙归来。”
“陛下,臣参宁国公窃国篡位,谋反逼宫,共计不赦大罪十款,小罪三十款……”
“陛下,秦堪逆贼与辽东总督叶近泉合谋造反,请陛下严惩!”
“…………”
经过了短暂的惊愕,参劾的声音便四下而起,广场很快陷入一片纷乱的嘈杂之中。
朱厚照看着众人,直到参劾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寂然无声,朱厚照幽幽一叹:“朕……还是大明皇帝么?”
众臣一惊,听出了朱厚照话里意思,面面相觑之后,礼部尚书毛澄站出来,迟疑了一下,愧然道:“臣等万死,陛下当日杳无音讯,国不可一日无主,朝臣廷议之后,只好选兴献王之子朱厚熜为帝,月前已登基即皇帝位,……按制,陛下是为太上皇。”
“太上皇?”朱厚照嘴角一勾:“这是你们廷议的结果?”
“是……”
“那么,传位诏书何在?”
此言一出,众臣齐然变色,瞬间冷汗淋漓。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历朝历代皇帝驾崩前,一般都会写下传位遗诏,若有的皇帝来不及写遗诏便驾崩,那么便由大臣代皇帝写下遗诏,按长幼嫡庶的顺序指定皇位继承人,两者都有合法性,然而,正德朝的皇位交替却出现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大臣廷议选出的皇位继承人登基之后,前任皇帝竟莫名其妙出现了!
这可是亘古未有先例,前任皇帝出现了,那么由内阁大臣起草并颁布的传位遗诏还有效吗?换句话说,朱厚熜这位刚登基才一个月的新皇帝,其身份地位还合法吗?
众臣冷汗直冒,从古至今,君臣都讲究“名正言顺”,名不正则言不顺,诸事皆废,往更深一层想想,若是朱厚照此刻摇摇头,否定朱厚熜的皇帝身份,那么,朱厚熜还真就算不得皇帝,秦堪昨夜的种种所为也立马变了性质,等于是诛伪君,勤王事,清宫室的正义行为,而奋战守宫城的团营和腾骧四卫也等于是助纣为虐。
“这,这个……”饶是毛澄熟读精通古往今来礼制,此刻却也急得满头大汗,老脸苍白,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各朝成例,真是太难找了,从古至今也没发生过新君登基后,前任皇帝又回来的例子,哪怕躺在棺材里的先帝诈尸的例子也是素未发生。
朱厚照看着众臣的反应,淡淡一笑,道:“既然朕没有颁过传位诏书,那么,现在你们是认朕这个皇帝,还是朱厚熜那个皇帝?”
杨廷和目光闪动,眼中的悲切之色早已不复再见,取而代之一片深深的喜色,闻言急忙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臣等自是尊陛下为大明唯一的皇帝。”
杨廷和带了头,众臣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正牌皇帝已回来,那位嘉靖皇帝朱厚熜,无论从任何角度而言,都不算真正合法的皇帝了。
于是众臣心服口服地跪拜,齐声道:“吾皇万岁。”
听着排山倒海般的山呼声,朱厚照脸上并无半分喜色,淡淡地道:“眼前这一幕,似乎很熟悉,当年土木之变后,英宗皇帝被瓦剌也先俘虏,朝臣宁死不屈,另推景泰为帝,执掌朝政并抗击瓦剌,后来英宗被瓦剌放回,被景泰帝圈禁深宫,最后英宗发动兵变,夺取九门,终于再次登基称帝,今日此情此景,与当年何其相似,诸卿以为然否?”
众臣心中一沉。
朱厚照这番话自然不是无缘无故跟他们说故事,闲唠嗑儿,这番话必然有目的的。
见众臣皆不答话,朱厚照接着道:“昨夜城宫惊变,辽东边军攻城与守军激战,一切都是朕的旨意,宁国公秦堪实是奉旨而为,诸卿斥其为篡位逆贼,殊为不妥……”
扭头若有深意地看了秦堪一眼,朱厚照加重了语气道:“秦堪不会篡位,更不会称帝,朕……相信他是忠臣。”
“可是……陛下调动边军,杀团营和守城将士无数,此事毫无道理!陛下堂皇进宫,臣等怎会不认?”梁储忽然愤声道。
朱厚照叹道:“忠与奸,黑与白,不到紧要关头,朕怎能分得清楚?梁先生,难道你分得清楚吗?皇宫里坐着另一个皇帝,你若是朕,真敢孤身堂皇进宫,与他争位吗?”
“老臣……不敢。”
众臣的心已凉了半截,朱厚照这话说出来,等于给昨夜之战定了性,秦堪再也不是什么窃国篡位,反而是碧血丹心的忠臣。
宫门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在朱厚照身后重重跪地。
“皇弟兴献王之后,朱厚熜拜见皇兄陛下,陛下……你能回来,实在是太好了,皇弟喜不自胜。”说着说着,朱厚熜泣不成声。
这句话倒绝非虚伪,实是如假包换的喜不自胜,朱厚熜实在是当怕了皇帝,当到最后连自己的小命都被攥在别人手里,再当几年焉有命在?
朱厚照回头,静静看着这位比他小十多岁的堂弟,两位皇帝此刻终于见面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一壶浊酒喜相逢(大结局)
广场上静静的,大臣们目光全部聚集在朱厚照和朱厚熜二人身上,他们都是受万人跪拜的皇帝,也是嫡亲的堂兄弟。
朱厚照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和中带着几分慑人的威势,朱厚熜垂首跪在他面前,神情惶然而敬惧,身躯不可抑止地微微颤抖。
良久,朱厚照悠悠开口。
“朱厚熜,兴皇叔嫡二子,因长子早夭,故承袭王爵,正德十四年夏被册封兴王,十四年秋被京师朝臣迎入京师,即皇帝位,登基不足两月,与朝臣因礼议之争而大开杀戒,承天门前杖杀四品以上朝臣一百一十三人,只为不愿追尊弘治先帝为父,一心欲封兴献王为先皇……”
朱厚熜顿时露出极度委屈而愤慨的表情,垂首跪在地上,一双拳头却死死攥紧,仿佛有着无限冤屈。
朱厚照冷眼看着他,道:“朕说错了吗?”
朱厚熜咬牙,目光流转间不经意瞧见秦堪那双冰冷的眼睛,再想到眼下自己的处境,朱厚熜绝望地叹了一声,泣道:“陛下没说错,臣弟因一己私欲滥杀朝臣,实罪大恶极也。”
亲耳听见朱厚熜承认,大臣人群中顿时发出重重的怒哼,众人面带怒色,无数道愤恨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朱厚熜身上。
朱厚照冷冷一哼:“臣者,国之重器也,朕做皇帝十四年,与朝臣政念不合者多矣,却从未下旨妄杀一位大臣,我大明立国一百余年,从洪武永乐至成化弘治,亦从未一日之内杀过一百多位大臣,朱厚熜。朕未想到竟在你手中开了先例,你视我大明国器重宝为何物?”
众多大臣闻言顿时大哭出声,广场上哀泣一片。
朱厚熜命悬他人之手,索性认了命。一声不吭背下了这桩血案。伏地大哭道:“陛下,臣弟罪之大矣。伏请陛下惩处,臣弟绝无二话。”
朱厚照怜悯地看着他,叹道:“朱厚熜,你才十二岁。毕竟太小了,有些道理朕领悟了十多年,年近而立方才悟透,而你才十二岁,一朝权柄在握,言行不计后果,只逞一时之快。大明泱泱大国,这万里江山亿兆黎民若交由你来执掌,朕能放心吗?”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大臣悚然一惊。
内阁三位大学士心头一沉。惊疑不定地互视几眼,朱厚照这番话里的意思不大对,昨晚辽东边军攻占了京师,杀得尸山血海,好不容易夺回了皇位,现在这话里的意思,分明还想让朱厚熜继续当皇帝,这……怎么可能!
“陛下!陛下的意思……”杨廷和抑住心头惊骇问道。
朱厚照笑了笑:“朕没什么意思,现在诸卿随朕进宫,赴慈宁宫向太后请安,激战一夜,惊了太后鸾驾,朕之罪也。”
诸臣急忙称是,各自整理衣冠,列好朝班向内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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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
战乱已平息,太监宦官惊惧奔逃之时摔碎的瓷器,弄坏的桌椅,卷走的字画都一一恢复了原状,朱厚照坐在暖阁里,缓缓环视着熟悉的一切摆设,眼圈泛出点点泪光,神情充满了淡淡的哀伤。
秦堪一言不发跪在朱厚照面前,殿内气氛压抑到极致,君臣认识十多年,二人之间从未像此刻这般僵冷过。
朱厚照看着秦堪,目光很复杂,有愤恨,也有不忍,更多的却是陌生和冷淡。
君臣相交十多年,从当年懵懂不知世事的东宫太子,到如今尝尽世间炎凉后变得沉稳的正德皇帝,从当年一介秀才之身的锦衣卫千户,到如今手握不逊于皇帝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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