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三部全)》第215章


他们过来。
云歌低着头,默默站了会儿,忽然抬起头,轻声叫:“玉中之王!”
孟珏呼吸猛地一滞,一时间竟是连呼气都不敢,唯恐一个大了,惊散了这声久违的唤声,定了定神,才敢回身。眼前的绿裙相似、面容依旧、黑眸也仿佛,实际上却已浸染过风霜,蕴藏了悲愁,如深秋的湖水,乍一眼看去和春日湖水一般无二,再看进去了,才发觉一样的清澄下不是三月煦暖、万物生机,而是十月清冷、天地萧肃。
“此生此世,我不可能忘记陵哥哥的。”
孟珏想说话,她浅浅笑着,食指贴着唇,示意他不要开口。那浅笑如风吹静水,淡淡几缕毂纹,一闪而过,只是给世人看的表象,湖心深处早已波澜永不兴。
“我不可能把他藏在心底深处,也不想把他锁在心底深处,我知道自己很想他,所以我要大大方方地去想他。他喜欢读各地志趣怪谈,我打算踏遍天下山河,将各地好听的、奇怪的故事和传说都记下来,以后讲给他听;我还会去搜寻菜式,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你能在京城看见我写的菜谱;我在学医时,曾对师父发过誓,不会辜负师父的医术,所以我会用我的医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们不都要我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重新开始吗?现在我真的下定决心忘记了,我要忘记所有的人和事,只记住我和陵哥哥之间的事情。你若真想我重新开始,就放我自由,让我走吧!你若跟着我,我总会不经意地想起你和霍成君灌我药,想起你做的香屑……”云歌深吸了口气,再说不下去,她看向了远处的悠悠白云,好一会儿后,轻声说道,“千山万水中,我一定能寻到我的宁静。”
云歌说完,小步跑着跳上了船,江边的风吹得她乌发飞扬,衣裙沙沙作响。
孟珏脸色煞白,如同石雕,呆呆地立着。
他一直盼望着她的释怀,她也终于准备遗忘过去、重新开始,可是他从没有想到,她的遗忘就是从他开始。
她是他心头的温暖、舌尖的百味。他原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但却寻到了,曾经以为只要自己不放手,就永不会失去,可是,原来他只能看着她一点点地从他的生命淡出。
这次的离去,她没有说再会,因为她永不会再与他相会,她只想和刘弗陵一起安静地走完余生。
云歌毫未留恋地向他挥了挥手,侧身对于安说了句话,于安将船荡了出去。
长天浩瀚,江面辽阔。远处,数峰青山隐隐,白云悠悠;近处,江面波光粼粼,蒹葭苍苍;中间是淼淼绿波,点点白鹤。云歌一身绿裙,立在乌篷船头,与飞翔的仙鹤一起,向着云海深处驶去。
船越去越小,人影也越来越淡。
一阵风起,那一点绿影消失在了碧空尽处,只有无数只仙鹤在蓝天白云间飞翔。
他通体寒冷,只觉得漫天漫地俱是荒凉,一眼望过去全是灰天败地的寂寥,他猛地跑向江里,跌跌撞撞地追着。
“云——歌——”
天地间的悲唤,却很快就被浩渺烟波吞噬,只有滚滚的江水在天际奔流不息,漠看着人世离合。
20。 落子勿言悔
霍光走后,刘询就开始削减霍家的势力,去霍成君处越来越少,直到最后绝迹于椒房殿。
霍光死后的第二年,刘询准备妥当一切后,发动了雷霆攻势,开始详查许平君死因,医婆单衍招供出与霍氏合谋,毒杀了许皇后。霍禹、霍山、霍云被逼无奈,企图反击,事败后,被刘询以谋反罪打入天牢,霍氏一族其他人等也都获罪伏诛。霍成君被夺去后位,贬入冷宫。当年权势遮天、门客遍及朝野的霍家,转眼间,就只剩了霍成君一人。
刘询的心腹大患终被拔除干净,随着霍氏的倒台,皇权的回归,两个新兴的权力集团隐隐浮出水面,一个是藏于暗处的宦官集团,以何小七等贴身服侍刘询的宦官为首;一个就是刘询亲手训练出的“黑衣军”,他们掌握了禁军、羽林营,甚至军队。表面上看起来,黑衣军和宦官是刘询的左膀右臂,一明一暗,应该齐心合作,可何小七总觉得黑衣人看他的眼光透着怪异,他总会不自禁地想起那帮被他活埋了的黑衣人,常常大夏天的,惊出一身冷汗。
孟珏对刘询下一步的动作了然于胸,刘询知道他了然于胸,他也知道刘询知道他的了然于胸。彼此都明白他们两个这局棋下到此,已经要图穷匕首见,但是两个人依旧君是明君,臣是贤臣,客气有礼地演着戏。
孟珏在霍光病逝不久的时候,就向刘询请求辞去官职,刘询收下了奏章,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下令把一品居抄了,将老板打人了天牢。第二日,刘询亲手训练出的“黑衣军’’开始查封城里各处的当铺,搜捕抓人。获罪的罪名,何小七自会网罗,他现在熟读大汉律典,对这些事情很是得心应手,一条条罪名安上去,可谓冠冕堂皇,罪名确凿。第三日,孟珏向刘询要回了辞呈。
之后,长安城内的商铺不几日就会关门一家,或倒闭一家。
刘询每次收到何小七的密报,总是无甚喜怒,何小七却是每奏一次,就心寒一次。这些关门的商铺全是皇上已经知道的,孟珏这样做,究竟是向皇上示弱,还是讥讽皇上?孟珏又是如何知道他已经查出这些商铺的?
等何小七名单上的商铺倒闭得差不多时,一日,孟珏给刘姡贤昕危⑿ψ哦运担骸罢庑┠辏夷芙谈钕碌亩饕丫拷掏辍!?br /> 刘姡螅致匚盏搅艘黄穑Τ终蚓驳匚剩骸疤狄惨肟寺穑俊?br /> 孟珏没有回答,只微笑着说:“你的父皇与你性格不同,政见亦不同,你日后不要当面顶撞他,他虽然待你与其他皇子不同,可天底下最善变的是人心。”
刘姡蜃糯剑箨竦厮担骸拔也慌滤 ?br /> 孟珏未再多说,起身要走,刘姡д酒鹄聪肴ニ退乡宓溃骸拔蚁胍桓鋈俗咭蛔撸悴槐叵嗨土恕!?br /> 刘姡涔笪樱勺孕「婷乡澹氖奔湓对抖喙富剩运醒瞿健⒂凶鹁础⒂行湃危褂形肪濉L剿木芫荒芡O吕矗驹诿趴冢酪啦簧岬赝潘谋秤啊?br /> 待孟珏的身影消失后,他正要转身进屋,却发现孟珏惯佩的玉珏遗落在地上,连忙捡起,去追孟珏。
孟珏快到前殿时,看到刘询一身便袍,负手而立,观河赏景,恰恰挡住了他的路。
孟珏过去行礼:“皇上。”
刘询抬手让他起来,却又一句话不说,孟珏也微笑地静站着。
有宫女经过,看到他们忙上来行礼,袖带轻扬间,隐隐的清香。刘询恍惚了一瞬,问道:“淋池的低光荷开了?”
橙儿低着头应道:“是!这几日花开得正好,太皇太后娘娘赏赐了奴婢两株荷花。”
刘询沉默着不说话,一会儿后,挥了挥手,让橙儿退下。
不远处,沧河的水声滔滔。
刘询对孟珏说:“这些年,我是孤家寡人,你怎么也形只影单呢?”
孟珏微笑着说:“皇上有后宫佳丽,还有儿子,怎么能算孤家寡人?
刘询没什么表情地问:“你对广陵王怎么想?”
孟珏淡淡说:“一个庸才,不足为虑。”
刘询点了点头,正是他所想,这种人留着,是百好无一坏。
孟珏却又紧接着问:“臣记得他喜欢驯养桀犬,不知道现在还养吗?”
刘询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深盯了眼孟珏,孟珏却是淡淡笑着,好似什么都没说。
好半晌后,刘询淡声说:“你我毕竟相交一场,你还有什么想做而未做的事情吗?朕可以替你完成。”
孟珏笑:“我这人向来喜欢亲力亲为。”
刘询也笑:“那你去吧!”
孟珏微欠了下身子告退,不过未从正路走,而是快速地向沧河行去。刘询刚想出声叫住他,孟珏一面大步走,一面问:“你可还记得多年前的沧河冰面?你我联手的那场血战!”
刘询呆了一下,说道:“记得!平君后来询问过我无数次,我们是如何救的她和云歌。”
“你去找刘弗陵时,也杀了不少侍卫吧?”
刘询微笑:“绝不会比你杀的少!”
隐藏在暗处的何小七看预订的计划出了意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想派人去请示一下皇上,可是看孟珏直到此刻,都还一副从容自若、谈笑风生的样子,他的愤怒到了顶点。黑子哥他们碎裂的尸体在他眼前徘徊,淋漓的鲜血直冲着他的脑门。
隐忍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不能再等!以孟珏的能耐,出了这个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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