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第256章


唐松悄无声息的走到隔开两房的墙角处,将落地的帷幄挑开一道缝隙,这才发现隔壁那间比这间稍大的房屋正是武则天下朝后批阅奏章的所在,至于他所在的这间类似于后世的秘书房,两房中间以下实上虚的木雕板墙隔开,上面又覆着一层遮挡视线的帷幄。
透过那道细细的缝隙,唐松见到那边房中站着七人。武则天、武承嗣、李显、武三思、狄仁杰之外,尚有上官婉儿及一个十几岁的富贵清俊少年。
武则天坐在批阅奏章的御案后,面带笑容向狄仁杰温言和煦道:“狄卿,由尔出任政事堂首辅实是众心所向,汝就不要再推辞了”
狄仁杰依旧是适才在大殿上的那种平静神色,“臣年纪早过六旬,近来发白齿摇,垂垂老矣,实不堪如此显职。俯请陛下另选贤能,一并准臣乞骸骨告老还乡,于山野林泉中歌舞此太平盛世”
狄仁杰这番拒绝的话还不曾说完,便听“啪”的一声,武则天拍案而起,“狄仁杰,朕三番五次好言相请,你道朕真的不敢杀你?”
这还是唐松第一次见武则天发脾气,身材高大的她本就气场强横,这番凤眼含威的发作出来,隔壁房间顿时如坠冰窟,就连帷幄之后的唐松都恍然觉得空气似乎冷了几度。
武则天这一罕见的发作让房中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尤其是那庐陵王李显最为不堪,唐松虽然因为角度的原因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身子筛糠般的颤抖却是瞧的清清楚楚。
狄仁杰躬身为礼,一言不发。这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要杀就杀,老夫何惧杀头?
武则天怒目而视狄仁杰许久之后缓缓的,缓缓的坐了回去。转而移目到庐陵王身上,“李显,你可想做天子?”
闻听此言,原本就在筛糠的李显刷的一下软到了地上,双手连摇,口中颤声道:“儿臣不想,母皇,儿臣真的不想啊”
“噢!你若是真的不想,那狄卿怎会为了你连首辅相公都不肯为?”
李显一愣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人也不敢站起,居然就此跪行到了狄仁杰面前,抱住这位赤胆老臣的膝盖连连摇动,“怀英,我知你待我赤诚,但我真是不想做天子啊,你快应了母皇,应了母皇吧,就当是为了我,你快应了吧”说到最后时,又急又怕的李显已是语带哽咽。这情景在唐松看来真是又鄙夷又可怜,凄惶到了极点。
此前脸色一直如死般平静的狄仁杰眼圈慢慢红了,最终仰天一声长叹后“扑通”一声对跪在了庐陵王李显面前,以无尽的心酸与苍凉嘶声喊道:“陛下……陛下……”
随着这两声痛呼,狄仁杰紧闭的双眼中已有滴滴老泪滚滚而下。
也不知是不是隔壁屋中光线的缘故,唐松远远看去,狄仁杰紧闭的双眼中滑落的浊泪居然隐隐透着红色,像极了史书中所言的忠臣血泪。
这老浊的血泪流下的同时,狄仁杰揽住面前年纪堪为其子的庐陵王李显,君臣两人抱头痛哭,尤其是狄仁杰的声音之惨,如老狼失子后的空谷哀嚎,使人不忍卒听。
帷幄外的唐松看着这一幕,看着刚强自持了几十年,如今老而弥辣的狄仁杰居然哭成了这个样子,心里顿时涌起一片火辣辣的酸热,其中滋味实在难言,实在难言!
任两人哭了一会儿后,武则天起身到了两人面前,先是亲手扶起了庐陵王李显,柔声道:“哲儿,这些年是母皇委屈你了,你放心,母皇今日愿对满天神佛立誓,绝不伤你。你尽管安心在京中住下,做一个富贵丰足的安乐王爷”
庐陵王李显原名李哲,武则天小时候叫惯了故而虽然如今庐陵王改了名字,却依旧惯以“哲儿”称之。
武则天言不轻出,出则无悔;此外其崇佛天下皆知,如今她当众以满天神佛为誓不伤李显,就连心中无限悲怆的狄仁杰也不怀疑这个誓言的真假。
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的李显自然是千恩万谢,待其谢过之后便被武则天打发出去了。
李显走后,武则天转身亲手扶起了狄仁杰,将这老臣看了许久后方才一声低叹,“非是朕偏心不肯将这天下传于哲儿,狄卿你看他的样子能为一国之君否?”
不待狄仁杰说什么,武则天先已摇了摇头,“哲儿与他弟弟一样,俱是性子太弱,若其一日登基为帝,必定为人挟持,却让朕如何将这天下传于他?也非是朕定要屈你之志来做这首辅相公,只是你若不肯就此位,朕为安朝堂,为安天下,说不得就要做些不欲为之事了”
武则天话虽不曾说明,但唐松却能听的明白,此言的意思就是说狄仁杰若不肯为相,势难自安的李党难保就会有反弹,只要有这个可能,武则天现在就要下手清洗李党,届时必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反之,以狄仁杰的威望若肯出任首辅相公,首先就能使李党的人心真正安定下来,这就给武则天从容布置并最终消弭李武两党之间的隔阂提供她最需要的时间。
武则天对狄仁杰说的的确是实话,看来她也是真的不想大肆屠戮了,这一方面是出于政治考量,另一方面未尝不是杀累了,亦怕此举会为武氏宗族种祸,毕竟西汉吕雉及吕氏家族的阴鉴不远。
狄仁杰沉默良久后,废然一叹,这一叹之中的情感之复杂,唐松已是只能意会而无法言传。
听到这一叹,武则天终于是笑了。
经过一连串的精心布置之后,内廷皇城乃至天下的喧嚣终于在狄仁杰出任首辅相公后归于平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嗣君既立,天下已安时,仅仅过了一个月,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在整个武周万里河山上空炸响——刚刚登上嗣君之位不过几十天的武承嗣……薨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卷入
武承嗣之死的消息唐松是在衙门里听到的。
当素来无事绝不乱串公事房的姚崇轻声说出这个消息时,唐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管武承嗣人怎么样,他的地位都是嗣君,那可是嗣君哪!怎么就这么死了?说死就死了?“消息确实吗?”
姚崇点了点头,虽然他对武承嗣晋位嗣君很不满意,但此刻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
就在这时,宋璟也到了位于他与姚崇公事房之间的唐松公事房。
在唐松的公事房里看到姚崇,宋璟颔首为礼时就已经明白了原委,“元之,你也知道了?”
姚崇无言点头,同样不支持嗣武的宋璟脸上也没有半点幸灾乐祸,反倒是忧形于色,“储君者,国之重器也。他这一死,朝堂复又多事矣”
闻言,姚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唐松却没心思像他们忧的那么长远,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嗣君是怎么死的?”
姚崇被陆元方抽调到这里之前已经是兵部主司的一把手郎中了,这已是中阶官员中含金量最高的,他品秩本就不低,加之又是个慷慨大气的性格,所以结交的朋友就多,消息也灵通,“太医署会同刑部正在严查死因,不过据传出的消息是死于心悸,据说他患此症已经多年,如今府里还养着两个从河北道寻来的名医”
唐松从类似后世办公桌的书几后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站着的姚崇、宋璟身边。踱步时心思转动不休,他知道此时的心悸之症其实就是后世冠心病中心肌梗塞的一种表现。
早有此症,府里还养着远自河北道请来的名医,再考虑武承嗣的年纪,他若是因心肌梗死猝然而逝,还真是能说得过去。但唐松总觉得这个合乎逻辑解释的死因后面玄机重重。
这也死的太巧了吧!再者,他府中既然有从河北道千里迢迢请来的医生养着,又怎会如此容易就死了?如果真的只是因为心肌梗塞的原因,那他在嗣君之争结果没出来之前死才更有可能吧,毕竟那时候心理压力太大。但现在结果都出来了……
姚、宋两人并不知道唐松在想些什么,倒是宋璟听到姚崇的话后,如释重负地说道:“对于朝堂天下来说,死于心悸之症实是最好的解释了”
姚崇称是,“如果太医署与刑部真查出什么疑点来,武氏宗亲岂肯甘心?此前支持嗣李的官员们必将人人自危,便是刚刚回京的庐陵王也难自安,真到那时,莫说朝堂,就是天下大乱也非耸人听闻之语了”
这时,唐松插话问道:“以元之、广平两兄之见,武承嗣这一死,谁最有可能继嗣君之位?”
听到这个问题,姚崇、宋璟交视了一眼,复又沉吟了许久后,才由姚崇缓缓声道:“武承嗣死后,狄相必定会向圣人进言以庐陵王继嗣君之位。但某料定圣人最终只会在武氏宗亲中选定继任人选”
宋璟点点头,显然是同意姚崇的说法,唐松闻言也是缓缓的颔首以应,此前他在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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