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青绝望,「别这样。听雨,你若因我死了,我也不能安心活着。」
得到任听雨的垂青,是缘分,可是他爱宋尘,这样报答不了注定辜负的感情,是无边的重担。
任听雨听见这句话,眼中光芒闪动,「那就赌一次。我若死了,你就和我葬在一起,当作我为你医病的酬劳。我若没有什么事,那就只是治病而已,你还回去守着你的宋尘。」
寒青道:「不!」
他怎么能让任听雨冒险,任听雨曾经说过,人力绝不能回天。
任听雨没有听他再说下去,伸指点了他的穴道,将床帐上系着的夜明珠装在挂在边上的布套里。
黑暗彷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寒青鼻端是任听雨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心里无数的念头彼此冲撞,最后终于睡了过去。
任听雨的血便是疗伤的灵药,可一个人能有多少血。一次失去一些没有关系,失去得多了,纵然武功盖世,也一样活不成。
寒青不肯喝他的血,却没有办法躲避。为了让他少流血,便只有配合任听雨,祈求尚有万一的机会可以痊愈。
任听雨每天将内力输到寒青的体内,压制他翻转的气血,冲开淤塞的穴道。这是极凶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两个人都不能活。
万幸之处在于寒青的真气本就来源于他,没有丝毫的冲突,使任听雨可以驾驭他体内的真气流转。寒青只有他的三成功力,压制起来,分外多了一些把握。
这救人的方法并非是任听雨创造的,可也从来没有人试过。因为世上绝无医人者肯冒生命危险试行此术;就算有人肯,又哪里有任听雨这样高深的功力;就算有任听雨的功力,两个人的真气不同,也只能同归于尽,遑论救人。
寒青竭力收束所有心神,随着任听雨的内息游走,不敢有半点分心,若是有什么动荡,他与任听雨都会承受不了。
这已经是第十天,他渐渐感到气息的平复,可胸口却有莫名的焦灼,任听雨也发现他的不对。两个人的内息不能完全合在一起,不可控制的冲突,巨大的冲力返回来,齐齐呕了一口血,倒下去。
萧殊问:「没有半点痕迹?」
他的手下点头,「是的,我们在那里仔细搜了三天,只有公子随身的一支笛子。」
萧殊咳嗽了一声,「你们说的那桩命案是谁做下的?」
「属下们也看不出,那银针是江湖中最平常的暗器梅花针,可是却钉入杀手骨髓,只能判断出用暗器的人必是绝顶的高手。
杀手脸上神色恐怖,不知道是没料到这人会杀他,还是杀他的人形容可怖。
「武林中有数几个暗器达此境界的人,均不在现场。」
萧殊轻拍案桌,他派去跟着寒青的,都是最得力的手下,可寒青却凭空消失了,老江湖也发现不了一点痕迹。
正在谈话间,他派去看护宋尘的属下通报进入。
萧殊看他脸色焦急,心里已觉不妥,果真来人道:「宋大人清晨被召入宫中,至今未归。下人都被赶了回来,不准任何人等候。」
萧殊心里发寒,最近朝廷的新、旧两派为变法之日争论无休,宋尘本身虽不参与,他的父亲宋谨却暗地支持许多旧派官员。
朝廷的变法之心,一日强过一日,难道竟要拿宋尘开刀?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先找到宋尘头上。
萧殊站起身来:「备车。」
萧殊猜的一半对,另一半却不对,皇上本无意为难宋尘,是大学士周统及与安平公主出的主意。宋谨只有这一个儿子在朝为官,孤立无依,拿他开刀,可收杀鸡儆猴之效,又不至于得罪许多盘根错节的官员。
宋尘跪在地上,看那份草拟的新法章程。年轻的皇帝坐在书案后。
大学士周统的椅子摆在下首处,他也是少有的英才,从小便有神童之誉,相貌家世,尽皆上乘。
可这个宋尘,却处处胜过他一筹,公主他不肯娶,官位他不愿要。为什么他得到的都是捡宋尘不要的。周统暗自攥紧椅子把手,恨不得面前之人立刻消失在他眼前。
皇帝神情严肃,「宋尘,你想明白了么?」
宋尘依旧回答:「臣是吏部官员,吏部与变法并不相干。」
皇帝恼怒,「笑话,你既为臣子,就该为朕分忧。朕今日问你,你到底是赞成新法还是不赞成?若再敢推诿,不要怪朕不念君臣的情分。」
宋尘神色黯然,「臣不赞成。」
皇帝怒道:「你与你父亲真是冥顽不灵。宋谨多行不义,难道以为朕就抓不住他的把柄!」
宋尘据理而言,「皇上,新法用意虽好,然则多征赋税,地主豪强定会将此部分转嫁到平民身上,夺富于民,怎能安邦定国?」
皇帝道:「朕终于听到了你的真心话,哼!」
周统站起来躬身,「圣上,宋尘居心叵测,居吏部高位,实不相宜。」
皇帝冷哼:「宋尘,你怎么说?」
宋尘面无表情,「臣学识平庸,已数次请辞。」
皇帝目中闪过寒意,「如此说,你倒是怪朕强留了。」
他把一本奏折扔到宋尘面前,「自己看,宋谨刻薄佣工,逼死下人。本朝以仁孝治国,逼死下人者死,你不做忠臣总该做孝子吧?」
宋尘仰头,「皇上要臣如何?」
宋尘当然知道宋谨的为人,这不是谁人诬陷。
皇帝怒道:「你这是什么话?」
宋尘仍旧面无表情,「宋尘身为人子,未能劝谏尽孝,罪孽深重。太祖曾说,父过,子可代之。无论圣意如何,臣全力承担。」
皇帝心里恼怒,「你也不用装孝子来骗朕,朕问你,寒青是你什么人?为何他一走,你便失魂落魄。」
宋尘只答:「寒青是我的弟弟。」
皇帝冷笑,「他是你哪门子的弟弟。」
宋尘神色自然,「他是臣父遗落在外的孩子。」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可朕听到的却不是这么回事。宋尘,朕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明白,你父亲不过是虚伪小人,你因为亲生兄弟拒婚公主,也是死有余辜。朕一忍再忍,你竟冥顽不灵。」
宋尘朗声道:「臣言新法之非,是尽为臣之义;代父领责,尽为子之道。臣俯仰不愧天地,死有余辜之名,恕不敢收。」
至于他爱寒青,有多少罪孽都是他一个人的债,又关你们什么事了。
周统脸上变色,世上怎么有人敢这样和九五之尊讲话,宋尘竟像是存心求死,这人真是诡异,人人乞求的一切他都唾手可得,却又偏偏都不放在心上,真是可恨至极。
皇帝自然大怒,「宋尘,你哪有半点尊君之心!朕难道奈何不了你?来人,先抽他一百鞭子,收在死牢里,等朕的旨意!」
宋尘站起来,竟然笑了一笑。他本就姿容绝世,这一笑实有魅惑众生之美。
皇帝竟看得呆了,心底越发厌恶。想来宋尘兄弟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死了也不值得可惜。怒喝:「把他的官服、帽子全脱下去。」
两边人将宋尘带出去,宋尘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人敢碰一碰他。宋尘自己走出御书房,将官服脱了下去。在心里道:寒青,你不要我寻死,别人要杀我,却和我没有关系。我总不违背你的意思便是。
宫中很少对大臣用刑,侍卫怕他吃不消熬不住,将他绑在院落的围柱之上。宋尘抱着围柱,没有半点挣扎。
当差的人都摸不着头脑,只有用力将鞭子挥上去,看着那雪白的中衣一片片地渗出血迹来,彷佛雪地上梅花初绽,渐渐连成红霞。
血从他的身上不断地流下去,在地上汇聚成一滩。
宋尘手脚逐渐冰冷,支持不住。他被绑得极严,不会倒下,依附在捆缚他的柱子之上。宋尘迷糊地收紧双手,温柔呼唤:「寒青,我的寒青。」
他的神智渐渐不能维持清醒,迷糊间寒青在轻轻吻他的头发,宋尘觉得身上再也没有一点疼痛。低喃道:「别再离开我,我们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
这呼唤竟然像是得到了响应,轻轻地在耳边许诺。
宋尘努力地睁开眼睛,寒青在说什么?他是不是在说「好,我们再也不分开。」
周统站在院子里,看宋尘的头渐渐低了下去,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平和,那是一种没有半点遗憾的表情。
有个小太监过来把冷水泼在宋尘身上。宋尘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
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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