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第31章


。”人瑞道:“对题便是好文章。你敢说不切当吗?”
人瑞却从怀中把刚才县里送来的红封套递给老残,说:“你瞧,这是贵如夫人原来的卖身契一纸,这是新写的身契一纸,总共奉上。你看愚弟办事周到不周到?”老残说:“既已如此,感激的很。你又何苦把我套在圈子里做甚么呢?”人瑞道:“我不对你说‘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吗?我为翠环计,救人须救彻,非如此,总不十分妥当;为你计,亦不吃亏。天下事就该这么做法,是不错的。”说过,呵呵大笑。又说:“不用费话罢,我们肚子饿的了不得,要吃饭了。人瑞拉着老残,翠花拉着翠环,要他们两个上坐。老残决意不肯,仍是去了桌裙,四方两对面坐的。这一席酒,不消说,各人有各人快乐处,自然是尽欢而散,以后无非是送房睡觉,无庸赘述。
却说老残被人瑞逼成好事,心里有点不痛快,想要报复;又看翠花昨日自己冻着,却拿狼皮褥子替人瑞盖腿,为翠环事,他又出了许多心,冷眼看去,也是个有良心的,须得把他也拔出来才好,且等将来再作道理。
次日,人瑞跑来,笑向翠环道:“昨儿炕畸角睡得安稳罢?”翠环道:“都是黄老爷大德成全,慢慢供您的长生禄位牌。”人瑞道:“岂敢,岂敢!”说着,便向老残道:“昨日三百银子是子谨垫出来的,今日我进署替你还帐去。这衣服衾枕是子谨送的,你也不用客气了。想来送钱,他也是不肯收的。”老残道:“这从那里说起!叫人家花这许多钱,也只好你先替我道谢,再图补报罢。”说着,人瑞自去县里。
老残因翠环的名字太俗,且也不便再叫了,遂替他颠倒一下,换做“环翠”,却算了一个别号,便雅得多呢。午后命人把他兄弟找得来,看他身上衣服过于蓝缕,给了他几两银子,仍叫李五领去买几件衣服给他穿。
光阴迅速,不知不觉,已经五天过去。那日,人瑞已进县署里去,老残正在客店里教环翠认字,忽听店中伙计报道:“县里王大老爷来了!”霎时,子谨轿子已到阶前下轿,老残迎出堂屋门口。子谨入来,分宾主坐下,说道:“白太尊立刻就到,兄弟是来接差的,顺便来此与老哥道喜,并闲谈一刻。”老残说:“前日种种承情,已托人瑞兄代达谢忱。因刚君在署,不便亲到拜谢,想能曲谅。”子谨谦逊道:“岂敢。”随命新人出来拜见了。子谨又送了几件首饰,作拜见之礼。忽见外面差人飞奔也似的跑来报:“白大人只到,对岸下轿,从冰上走过来了。”子谨慌忙上轿去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白太守谈笑释奇冤 铁先生风霜访大案
话说王子谨慌忙接到河边,其时白太尊已经由冰上走过来了。子谨递上手版,赶到面前请了个安,道声“大人辛苦”。白公回了个安,说道:“何必还要接出来?兄弟自然要到贵衙门请安去的。”子谨连称“不敢”。
河边搭着茶棚,挂着彩绸。当时让到茶棚小坐。白公问道:“铁君走了没有?”子谨回道:“尚未。因等大人来到,恐有话说。卑职适才在铁公处来。”白公点点头道:“甚善。我此刻不便去拜,恐惹刚君疑心。”吃了一口茶,县里预备的轿子,执事早已齐备,白公便坐了轿子,到县署去。少不得升旗放炮,奏乐开门等事。进得署去,让在西花厅住。
刚弼早穿好了衣帽,等白公进来,就上手本请见。见面上后,白公就将魏贾一案,如何问法,详细问了一遍。刚弼一一诉说,颇有得意之色,说到“宫保来函,不知听信何人的乱话,此案情形,据卑职看来,已成铁案,决无疑义。但此魏老颇有钱文,送卑职一千银子,卑职来收,所以买出人来到宫保处搅乱黑白。听说有个甚么卖药的郎中,得了他许多银子,送信给宫保的。这个郎中因得了银子,当时就买了个妓女,还在城外住着。听说这个案子如果当真翻过来,还要谢他几千银子呢,所以这郎中不走,专等谢仪。似乎此人也该提了来讯一堂。讯出此人赃证,又多添一层凭据了。”白公说:“老哥所见甚是。但是兄弟今晚须将全案看过一遍,明日先把案内人证提来,再作道理。或者竟照老哥的断法,也来可知,此刻不敢先有成见。像老哥聪明正直,凡事先有成竹在胸,自然投无不利。兄弟资质甚鲁,只好就事论事,细意推求,不敢说无过,但能寡过,已经是万幸了。”说罢,又说了些省中的风景闲话。
吃过晚饭,白公回到自己房中,将全案细细看过两遍,传出一张单子去,明日提人。第二天已牌时分,门口报称:“人已提得齐备。请大人示下:是今天下午后坐堂,还是明天早起?”白公道:“人证已齐,就此刻坐大堂。堂上设三个坐位就是了。”刚、王二君连忙上去请了个安,说:“请大人自便,卑职等不敢陪审,恐有不妥之处,理应回避。”白公道:“说那里的话。兄弟鲁钝,精神照应不到,正望两兄提撕。”二人也不敢过谦。
停刻,堂事已齐,稿签门上求请升堂。三人皆衣冠而出,坐了大堂。白公举了红笔,第一名先传原告贾幹。差人将贾幹带到,当堂跪下。白公问道:“你叫贾幹?”底下答着:“是。”白公问:“今年十几岁了?”答称:“十六岁了。”问:“是死者贾志的亲生,还是承继?”答称:“本是嫡堂的侄儿,过房承继的。”问:“是几时承继的?”答称:“因亡父被害身死,次日入殓,无人成服,由族中公议入继成服的。”
白公又问:“县官相验的时候,你已经过来了没有?”答:“已经过来了。”问:“入殓的时候,你亲视含殓了没有?”答称:“亲视含殓的。”问:“死人临入殓时,脸上是什么颜色?”答称:“白支支的,同死人一样。”问:“有青紫斑没有?”答:“没有看见。”问:“骨节僵硬不僵硬?”答称:“并不僵硬。”问:“既不僵硬,曾摸胸口有无热气?”答:“有人摸的,说没有热气了。”问:“月饼里有砒霜,是几时知道的?”答:“是入殓第二天知道的。”问:“是谁看出来的?”答:“是姐姐看出来的。”问:“你姐姐何以知道里头有砒霜?”答:“本不知道里头有砒霜,因疑心月饼里有毛病,所以揭开来细看,见有粉红点点毛,就托出问人。有人说是砒霜,就找药店人来细瞧,也说是砒霜,所以知道是中了砒毒了。”
白公说:“知道了。下去!”又甩朱笔一点,说:“传四美斋来。”差人带上。白公问道:“你叫什么?你是四美斋的甚么人。”答称:“小人叫王辅庭,在四美斋掌柜。”问:“魏家定做月饼,共做了多少斤?”答:“做了二十斤。”问:“馅子是魏家送来的吗?”答称:“是。”问:“做二十斤,就将将的不多不少吗?”说:“定的是二十斤,做成了八十三个。”问:“他定做的月饼,是一种馅子?是两种馅子?”答:“一种,都是冰糖芝麻核桃仁的。”问:“你们店里卖的是几种馅子?”答:“好几种呢。”问:“有冰精芝麻核桃仁的没有?”答:“也有。”问:“你们店里的馅子比他家的馅子那个好点?”答:“是他家的好点。”问:“好处在甚么地方?”答:“小人也不知道,听做月饼的司务说,他家的材料好,味道比我们的又香又甜。”白公说:“然则你店里司务先尝过的,不觉得有毒吗?”回称:“不觉得。”
白公说:“知道了。下去!”又将朱笔一点,说:“带魏谦。”魏谦走上来,连连磕头说:“大人哪!冤枉哟!”白公说:“我不问你冤枉不冤枉!你听我问你的话!我不问你的话,不许你说!”两旁衙役便大声“嘎”的一声。
看官,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凡官府坐堂,这些衙役就要大呼小叫的,名叫“喊堂威”,把那犯人吓昏了,就可以胡乱认供了,不知道是那一朝代传下来的规矩,却是十八省都是一个传授。今日魏谦是被告正凶,所以要喊个堂威,吓唬吓唬他。
闲话休题,却说白公问魏谦道:“你定做了多少个月饼?”答称:“二十斤。”问:“你送了贾家多少斤?”答:“八斤。”问:“还送了别人家没有?”答:“送了小儿子的丈人家四斤。”问:“其余的八斤呢?”答:“自己家里人吃了。”问:“吃过月饼的人有在这里的没有?”答:“家里人人都分的,现在同了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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