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痕》第43章


云鬓蓬飞,说不出那一种可怜的模样,就十分难过,和秋痕约下这局。痴珠不知。 
到了一下钟,催请来了,痴珠问:“有何容?”跟班回道:“通没别客,听说刘姑娘也来。”痴珠道:“那个刘姑娘?”跟班笑道:“不就是菜市街李家姑娘么?”痴珠听了,便说道:“我即刻就到。”接着吩咐套车。 
恰好痴珠下车,秋痕正和晏太太、留太太请安下来,就坐痴珠身下。子秀笑道:“你两人隔数天不见,何不开口谈谈?”秋痕眼皮一红,瞧着瓶里插的梅花,即说道:“谈也是这样,就如这梅花,已经折下来插在瓶中,还活得几天呢?”子秀道:“花落重开,也是一样,不过暂时落劫罢了。”秋痕道:“花落原会重开,人死可会重生么?”痴珠道:“死了自然不能重生,却是死了干净。最恨是不生不死,这才难受。”痴珠说到这里,不觉酸鼻。秋痕早淌下泪来。 
子善便劝道:“今日请你们来,原为乐一天,而且系个佳节,何必说生说死,徒乱人意。”痴珠道:“着,着!说别话吧。”子秀因问起谡如江南情景,痴珠叹一口气道:“他这回战功原也不小,荷生营里接着南边九月探报,也与谡如家信说的一样。不晓他怎样得罪大帅,如今还搁着不奏。他前月来的信,说是要饬他到任,这会怕是到宝山去了。”秋痕道:“江南军营不用人打仗么?”痴珠道:“百姓不管官府事,说他怎的?”当下晏、留两太太唤着秋痕上去,替他换个髻围,是留太太亲手扎的;又赏了手帕、手袖、脂粉等件。到秋痕下来,便人坐喝酒,上了大菜。 
家人们掌上灯,子善道:“秋痕,你如今行个什么令?”秋痕瞧着痴珠道:“我那一夜要记芙蓉,你说是诗词歌赋上多得很。我如今单用词曲的芙蓉飞觞,照谡如的令,两人接吧。”痴珠道:“也还热闹。你说吧。”秋痕斟满酒喝了,说道:“子善、痴珠接令: 
陪得过风月主,芙蓉城遇晚书怀。” 子善喝了酒,说道:“秋痕、子秀接令: 
羞逞芙蓉娇面。” 
痴珠喝了酒,说道:“子秀、子善接令: 
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软褥。” 
秋痕道:“我再飞个芙蓉,是: 
则怕芙蓉帐额寒凝绿。子善、痴珠接令。” 
子秀道:“我飞个并蒂芙蓉吧。第一个是: 
采芙蓉回生并载。子善、痴珠接令。第二个是:
也要些鸳鸯被芙蓉妆。痴珠、秋痕接令。” 
子善道:“不好,我竟要飞三句了,通说吧。人太少,我要自己喝酒了。第一句飞着痴珠、秋痕: 草床头绣褥芙蓉。 
第二句第三句通是宾主对饮: 
珠帘掩映芙蓉面。 
人前怎解芙蓉扣。 
秋痕一杯,痴珠通共三杯,我两杯。”痴珠道:“如今我说五句,秋痕说一句,收令吧。我五句是: 
你出家芙蓉淡妆。 
三千界芙蓉装艳。 
芙蓉冠帔,短发难簪系。 
香津微揾,碧花凝唾;芙蓉暗笑,碧云偷破。 
好男儿芙蓉俊姿。” 秋痕道:“痴珠怎的说五句,通是自己喝?又累我喝两杯,却不给子秀的酒?”痴珠笑道:“我要多喝子善的酒,不好么?” 于是痴珠喝了五杯,子善喝了三杯,秋痕喝了两杯。秋痕道:“我给子秀一杯酒喝,子善陪一杯: 
恨匆匆萍踪浪影,风剪了玉芙蓉。” 
痴珠瞧了秋痕一眼,也不言语。子秀、子善喝了酒,让痴珠、秋痕吃些菜。 
只见老妈领着子善的三少爷,抱个腰鼓出来。痴珠、秋痕都抓些果品,和孩子说笑。子善瞧着鼓,笑道:“我们何不行个击鼓传花的令?”痴珠道:“这更热闹。”秋痕道:“传着的,喝了酒,也说句词曲,才有趣。”就向炕几花瓶取出一枝梅花,说道:“就说‘梅’字何如?”大家说:“好!”子善道:“教谁掌鼓?”痴珠道:“就屈你今郎做个司鼓吏,好么?”子秀道:“好极!”于是子善唤老妈引孩子到里间打起鼓,席上传花。 
轮有三遍,传到子善,鼓却住了。 子善喝酒,说个“梅”字,是: 
“敢柳和梅,有些瓜葛?” 
说完,起鼓。轮有一遍,到秋痕鼓就歇了。秋痕喝酒,说道: 
“立多时,细雨梅花落香雪。” 
子善又教起鼓。这回轮有五遍,秋痕将花传向子秀,子秀未接,鼓却住了。秋痕便说子秀故意不接,要罚子秀。子秀道:“我正要接,鼓声已停,怨不得我。”大家都说:“该是秋痕。”秋痕只得喝酒,说道: 
“前夜灯花,今日梅花。” 
说完,鼓声阗然,轮有两遍,秋痕刚从痴珠手里接过,鼓又停了。大家大笑。 
秋痕着了急,说道:“怎的三少爷只叫我一个人喝酒?”只得说道: 
“俺向这地拆里梅根进。” 第五四轮到痴珠,痴珠说的是: 
“偏似他翠袖临风惨落梅。” 
第六回又轮到秋痕,秋痕说的是: “向回廊月下,闲嗅着小梅花。” 第七回又轮着子善,子善说的是: 
“簪挂在梅梢月。” 
第八四又轮着痴珠,痴珠说的是: 
“手拈玉梅低说。” 
第九回又轮着秋痕,秋痕笑道:“今天真教我喝得醉倒了。”痴珠道:“我替你喝酒,你说。”秋痕说道: 
“纸帐梅花独自眠。” 第十回又轮到痴珠,秋痕将手向痴珠酒杯一抢,觉不大热,便对些热酒,夹一片冬笋给痴珠。痴珠说道: “他青梅在手诗吟哦。” 
到了第十一回才轮到子秀。子秀说的是: 
“画角老梅吹晚。” 
痴珠瞧着秋痕腕上的表,说道:“一下钟了,已经轮到子秀,收令吧。”秋痕向子秀道:“今日便宜了你。”子秀笑道:“我要酒喝,人家不给我喝,这也是没法的事。”痴珠道:“今日也还乐。”秋痕叹口气道:“这叫作黄连木臭)尾弹琵琶,苦中作乐。”痴珠默然,随说道:“我只是得过且过,得乐且乐。”秋痕用些稀饭,大家散坐。 
痴珠洗漱后,喝几口茶,到书案上检张诗笺,教秋痕磨墨,提笔写道:《即席赋谢》。子秀、子善都围着看,只见痴珠歪歪斜斜写道: 
聚首天涯亦夙因,判年款洽见情真。 
绮怀对烛难胜醉,旅邸登盘枉借春。 
绿酒红灯如此夜,青衫翠鬓可怜人。 
使君高义云天薄,还我双双自在身。 
末书“子善刺史粲正。痴珠醉笔。”子善含笑致谢秋痕道:“‘借春’二字,有现成么?”痴珠道:“《岁时记》:‘冬至赐百官辛盘,谓之借春。’”说毕,喝了茶。便将车先送秋痕,复坐一回,然后回寓。正是: 
秋鸟号寒,春蚕作茧。 
破涕为欢,机乃一转。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还玉佩憨书生受赚 讨藤镯戆太岁招灾
话说十一月起,痴珠依了秋痕的话,十日一来,来亦不久。牛氏就也明白痴珠意思了。这日,痴珠去后,牛氏便跑入秋心院和秋痕大吵。秋痕道:“他走了,教我怎样?”牛氏不待说完,便抢过来,右一巴掌,左一巴掌,秋痕只低头不语。牛氏没奈何,住了手,气愤愤的出去。那狗头虽撵出中门,牛氏屋里他还出人,便慢慢的献勤讨好,如今又乘间想出一个妙计来,这且不表。 
却说愉园日来贾氏早走,荷生是上半日进营办事,下半日到愉园和采秋作伴。此时紫沧回家了。小岑、剑秋俱系告假在籍,现在假期已满,摒挡出山。痴珠日来足不出户,著了《扪虱》《谈虎》两编杂录。月杪鹤仙回任,痴珠送行回寓,是夜拥炉危坐一会。唤秃头剪了烛花,向书案上检纸断笺,题诗云: 
情到能痴天或海,愁如可仟地长埋。 
徐陵镜里人何处,细检盟心旧断钗。 
写成鸳牒转低徊,如此闲情拨不开。 
尽说千金能买笑,我偏买得泪痕来! 
次日,折成方胜,着秃头送去秋心院。痴珠睡了一觉,秃头才回,呈上双鱼的一个绣口袋。随手拽开,内藏红笺,楷书两首步韵的诗。痴珠瞧了,复念道: 
“再无古并波能起,只有寒山骨可埋。 
镜匣抵今尘已满,蓬飞誓不上金钗。 
天寒无语自排徊,见说梅花落又开。 
为语东君莫吹澈,留些余艳待君来。” 
念毕,收入枕函。自此用一日一到县前街,余外编书,或访心印谈禅。 
心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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