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公案》第323章


深意,果然我在阁楼里找到了她,解开了她‘死’的谜。至于你,颜总管,你对飞虎团的到来无所谓的态度则说明你早有了退步。这儿每个人都为死到临头而恐惧,而你却有点超然,但事实上你又不像是个有胆魄、有见识、有勇谋的男子。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话,梅玉确实是主犯,是她预谋杀人,又亲自执刃。但你是个可恶的帮凶,一个阴险的骗局中的同谋,按律法,你也要被处斩首。”
颜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我的狄大人,你没见飞虎团已经撞破了庄园的大门。到时候,你同我——一个侦破了案子的大官和一个犯了案子的罪人——将一并去西天,一路上也做个伴儿。翠菊的鬼魂不放过梅玉,梅玉的鬼魂也不肯饶了你。”
狄公平静地望了望戍楼下,突然巨木撞门的声音停下,飞虎团开始调转方向向山岗子里蜂涌而逃,叫骂声、马蹄声响作一片。
远处黄河上一条大战船正飞速驰近,船头两边溅起几尺高的浪花。两舷是列队齐整的兵士,矛戈森严,铠甲闪光,船尾金鞍铁辔的战马如白云一堆在那里蠕动。
颜源感到纳罕,问道:“狄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狄公淡淡地答道:“昨夜我给黄河南岸官军营寨的折冲都尉送了一封信,请他派一营骑兵和一队工兵来。骑兵剿捕飞虎团,工兵则越过山岗子橡树林去那边大缺口上架浮桥,让我的扈从人员来这里与我会齐。我已经破获了一起杀人谋财案,我还得继续赶路去京师赴职,只能将你送到本州官府治罪。你无需上京师喊冤,我正是朝廷的新任大理寺正卿。”
颜源哭丧着脸,声音嘶哑地问道:“狄大人是如何将信送到南岸营寨的?”
“我早说过我正是飞虎团的克星,我有我自己的飞虎团。”狄公笑着答道,“我写了十二封内容相同的信,将它们交给了一个放风筝的少年。我叫他在每只风筝上系上一封信,然后将风筝一个接一个放上天。当风筝升到高空时就将绳线剪断。当时正北风劲吹,我想至少有一、两只色彩鲜艳的风筝会落到南岸。倘有人发现风筝上系着有信,定会及时将信送到营寨的折冲都尉手中,都尉见是我的信,便会马上发兵前来救应。好了,现在飞虎团的末日到了,颜源先生,你也打点行装跟我去官府投案吧!”
断指记
早膳后,狄仁杰转到官衙后曲栏回廊尽头的凉轩上用茶,一面慢慢领略对面冈峦林木的景色。自从他到这汉阳县当县令以来,这已成了他的习惯。他把一张紫藤靠椅往青花石栏边挪了挪,一面轻轻地捋着他那又长又黑的美髯,一面心旷神怡地眺望着远处烟润雾绕、苍翠葱郁的山色。时值初夏,晨风含雨,凉意习习,山脚那边一片树林里碧树参差,鸟声啁啾,野花含靥,飞泉潺潺。
狄公正陶醉在这旖旎如画的山光林色里,不觉已到衙里升厅视事的时候。他喟叹一声立起来正待要转身回衙,忽然听到凉轩外的大树上“沙沙”作响。两只黑色的猴子从树梢上直窜下来,敏捷地从这根树枝攀援到那根树枝,一时枝干摇曳,落叶纷纷。
狄公仰望着这两只可以说是老相识的猴子,微微笑着不由停住了脚步。这两只猴子尽管还有些胆怯,但对于独自一个坐在凉轩的狄公却似乎也习以为常了,有时还能得到狄公扔给它们的香蕉。
狄公这时发现其中一只猴子的手里拿着一个闪闪有光的东西,栖息在凉轩外一株低矮树枝上,一对深棕色的眼睛愣愣地端详着他。狄公终于看清了那闪闪发光的东西,原是一枚嵌镶着绿翡翠的金戒指。狄公知道猴子时常喜欢拾些小玩意来玩弄,但性子不长久,一旦断定这小玩意不可放在嘴里吃,很快就会随手抛掷。若是此时此地狄公不使那猴子扔下那枚戒指,不需半晌,它便会被猴子掷到树林里的什么地方,到那时再要寻觅到就不容易了。
狄公一时手中没有果物,急中生智,慌忙从衣袖中取出扇坠、印章、火镰,一并排摆列在茶桌上,一面细细端详每一件东西,一面随手向地下抛掷。那猴子见状,油然生趣,下到了离狄公最近的一技树桠上好奇地凝视着狄公。忽然它也模仿狄公把手中的戒指看了看,随即抛掷到地上。狄公见猴子中计,心里叫一声侥幸,便急忙站起。那猴子吓得跳上了高枝。狄公发现那猴子的黑茸茸的身上粘着几根干稻草,正待要上前细看,猴子长啸了两声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间。
狄公飞身跨出青花石栏,在长满碧藓的树丛底下搜寻,不一晌便拾到了那枚金戒指。
他细细地玩着这枚戒指。这戒指由两条互相盘绕的金龙环成,首尾衔接处嵌一颗寒光闪闪的八棱碧水翡翠,一眼便知是一件稀罕的宝物。戒环很宽,应是男子佩戴。狄公正待要将这戒指纳入袖中,猛发现那戒指上有几处赭色斑点,他再细细一看,顿时明白这是干凝了的血迹。
狄公回身恰见管家缓步前来,便问道:“你可知道对面山坡上住着何等人家?”
“禀老爷,那山坡甚是陡峭,只生长一片密林,不见有人家居住,倒是山顶上却有几处房屋。”管家恭敬答道。
“噢,我想起来了,以前曾见到山顶上有几幢消夏的馆舍,不知如今可有人住?”
“禀老爷,小人听说这山顶上只住两户人家,一户姓蓝,在城里开着爿当铺,很是有钱。另一家姓黄,说是一家生药铺子的掌柜。”
“姓蓝的不甚相识,那姓黄的莫不就是孔庙对面那家生药铺子的掌柜。常日里见他挂着一副戚戚的愁容。”
“诚如老爷所言,听说他的药铺今年生意很不顺调,这还在其次。他的儿子今年已十九岁了,却是个呆痴。不识字,不知书,更不用说做文章了,最是黄掌柜一块心病。”
狄公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想这枚戒指不会是在山顶上的人家弄来的,因为猴子胆怯,不敢靠近有人居住的房屋。当然它可能在花园里某个角落捡到,但即便这样,猴子从山顶穿过那片密林下到山脚的路上早会随手扔掉。他断定猴子是在离山脚较近的地方捡到这枚戒指的。
狄公踱步回到内衙书斋,盘算着如何写一文告示张贴出去,或许失主很快会来认领。他又重新看了看手中那枚戒指,见那碧幽幽的翡翠恰如一只凄悲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似乎在向自己哀诉着它隐藏着的不幸。那几点赭色的血斑使狄公神情恍惚,忧虑重重。
衙厅的庭院前一队衙卒正列队换番执巡,狄公突然想到什么,便停步问那巡官:“你们常日在此值巡,可曾知道这衙院后山的山脚和山坡上有无人家居住?”
巡官禀道:“回老爷,这山坡山脚都无人居住,只是那半山腰上有一间用树枝胡乱搭成的小茅棚,往昔倒住过一个樵夫,如今早空废了。近来常有些外乡来的游民在那里过夜,我防着有事。时常地去那里看看。”
狄公心想,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间茅棚里。
“那间茅棚离这里有多远?”狄公问道。
“回老爷,至多有一里路,从山脚插上一条狭窄的山路很快便可到达。”
“传命陶甘来见我!”
不一晌,陶甘来了,只见他头戴一顶黑纱方冠,身穿一件深褐长袍,年纪已四十开外,瘦瘪的身子又细又长,配上一张神情沮丧的长脸。嘴唇下巴的胡子稀疏无几,颊上的一颗黑痣上却长着三根长毛。他一见狄公,忙躬身请安。
狄公问道:“早上有没有重要公文信札?”
陶甘沮丧地答道:“洪参军从江夏送来一纸书简,说乔泰、马荣在那里仍未发现那伙人的踪迹。”
陶甘同乔泰、马荣一样是狄公的心腹干办。
狄公紧锁了双眉。洪参军带着乔泰、马荣到邻县江夏协助那里的官府追缉一起重要的案犯,但至今尚未有任何进展。
狄公将陶甘拉到一边,与他叙述了一遍得到一枚金戒指的经过。他拿着戒指给陶甘看:“这戒指上沾着血迹,或许是失主在林子里割破了手指,他摘下戒指在小溪边洗手时被猴子捡走了。这戒指是一件很珍贵的首饰,我们此刻便去那山坡上看看,或许失主正在那里焦急地辗转寻觅哩。”
狄公转脸又命那捕快点两名衙卒与他们一并前去。
他们从衙院后的凉轩下出发,沿着长满苔藓的泥泞小路向山脚走去。捕快在前面引导。山路曲折斜上山坡,甚是陡峭。一路并不见有人影,唯有那林子里的鸟雀吱喳不息。正累得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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