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阙》第134章


灵潮跪行至宇轩辕身侧,抱住他的膝,“哥哥,说不定……说不定炎夕姐姐还活着。”
“活?离了窦清的药,她怎么活?”宇轩辕逼近灵潮,“她的芒毒至始至终从未消除。药还在孙翼那里,她要怎么活?若是芒毒反噬……”
灵潮再使不出力气,如同被打进万丈深渊,他不敢说,他竟然不敢开口说下去。她是真害怕了,硬抱着宇轩辕不肯放手。
炎夕如果死了,他要怎么办?
灵潮的眼泪湿了他的衣襟,他此生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血还在流,灵潮环住宇轩辕的肩,一直哭到没有声音。
天明了,他摊开掌心,“我要怎么去找你?炎夕,你在哪里?”
她将头抵在宇轩辕肩上,静静落泪。他的声音是嘶哑的,很轻很轻,“你可知道,我从不曾负过你。”
北歧数十万兵马已越过天堑,十一月十三,宇轩辕率十万大军利用江堑地势,围堵北歧十五万兵马,强弱悬殊,重伤而返。
十一月十五,朝都有人密报,延曦公主已死。宇轩辕一掌拍裂桌案,明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十一月二十六,东岳大军踏尸突击,骸骨成山,血流成河,北歧人大骇,韦挚撤军三百里后,决意重整士气,再伐东军。萧璃忽由主帐而来,北朝扎营暂休。
戎装在身,他俊美如阳,照耀汤汤江水,野风还在刮,吹淡山丘的棱角。他单手抚过赤骥的鬃毛,万浪归平,灵潮望着宇轩辕,这才是她见惯的神态,永远波澜不惊,他不会死,那不是一个君王该有作为,即便炎夕死了,他还是会活下去。
“李宙宇恐怕要出兵了。”
宇轩辕冷笑,“宿敌终究来了。”
灵潮打了个冷颤,宇轩辕尤是镇定,可如今,他们的兵马不足五万,又被北歧夹击,怎么对抗西朝?
炎夕的死讯已传至军中,一开始众人缄口不言,有人挂起白绫,不料被宇轩辕重罚,他严令酷刑,不准任何人置丧,似是忘了,那些白绫是他早就准备在军中,只等有日清凉大火,高高悬起。
表面上,他的确一如既往,金玉还在,只是那其中早就分崩离析。
参军报告完毕后,山坡上只剩他们两人,天地辽阔,莫名的苍凉洗卷而来,乌金的云朵是橙色,由明转暗,最后淡得没有一丝痕迹。
明日又要出军,他不是好急之人,灵潮猜不透。她瞅着宇轩辕,他悠然说,“早去,才能早归。”
如此简单,却令她无端潮了眼,早早的去,才能早早的回来,原来,他从不曾放弃过,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灵潮微微的笑,清灵的眼好像蝴蝶,五彩斑斓。
“哥哥,你后悔吗?当了皇帝,注定不能随心所欲。”
他笑,“我若不是皇帝,如何能遇见她?”
宇轩辕,你啊,和宇昭然一样傻。灵潮在心里叹,他的笑不到眼底,那是绝境的花朵,盛开不带幽芳,只靠那么一点点的雨露来维持生机,只剩那一丝的希望。
灵潮离开,宇轩辕仰起头,星光照出他眼底隐约的湿意,我还活着,你怎么可以不在?
灵潮一个人走回军帐,她审视军营,询问了士卒之后,恍然大悟,西军已压边境,战事一触即发,没有明日,胜负也已早定。
夜里灵潮做了个梦,那是许久以前的事,她装疯跑进龙玦宫,宇轩辕并未生气,当时他不过二十,明朗的阳光中,翩翩冷少年,笔锋锐利,铮铮勾出,“帝王霸业。”
她笑,他说,“这是父亲一生的心愿。”
灵潮由梦醒来,还是黎明时分,她没再入睡,抱膝坐至天亮。
大军出征那日,她坐在宇轩辕帐里,单衾落,他枕下有把玉梳,那是炎夕之物,她曾经在清凉殿见过。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涯海角,天涯海角,他都一定会亲自去寻她,原来,他已放弃了……帝王霸业。
一开始,用江山换了自己,后来,选你,用自己换江山,辗转千折,枉费一世英明,失了你,即便生,也等于死了。
早知如此,不如带着你,万水千山,不再分离。
归向何处
迷药退去已是三日后,分明是普通的迷药,炎夕却一再失去意识,汶日在她醒来后,逼迫她吞下几颗药丸。
舌尖先尝到苦味,之后化为浓馥的香,直渗进她的心脏,炎夕发现自己不能动弹,除了简单的自理以外,她连跑动的力气也没有,再加上她被易了容,绝美的脸蛋变作普通,鬼斧神功,出神入化。若不是那个人是自己,她几乎不敢相信。
朝都外郊,因为天清气朗的原故,茶铺的生意今天格外好。
马车咕咕的停下,四处的野民都望过去,赶马的青年极为俊美,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位长得普通的少女。
小二忙过来招呼,青年是个和气的人,谈吐风仪都不似乡野村民,相比之下,少女的表情就略显单调乏味了点。
“公子,只吃素吗?”
“是啊,我这妹妹大病初愈,油腻的怕她吃不惯。”
众人叹了一声,还以为那少女是他的情人呢。
汶日浅浅的对炎夕笑,她只觉得毛骨悚然,他脸色突然变了变,随即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钱,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是故意的。圆面上有光亮漫开,炎夕隐约觉得不对劲,话未出口,金光已似流星划过。
老树上跳过一只野猫,“啪”的一声嘶叫,树下有人“呀”的唤出声,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唏嘘声。小二道,“死了一只猫。唉……奇怪了,好好的就死了。”
汶日继续不动声色的饮茶,炎夕心惊,远远的看见有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枚沾血的铜钱。
半晌后,有队便衣人走来,他们手执一幅半开的画像,逐个询问,旁座人的眼光流连不已,画像上的女子美极了,眉眼上挑,仪态万千。
那是她,炎夕心跳如鼓,汶日逆光而坐,定定看住她,“妹妹,你怎么了?”
小二就站在汶日身后,笑眯眯的说,“客官,你若见过那女子,可就发大财了。”
“哦?怎么说?”汶日问。
“听说,她的未婚夫婿富可敌国,本想春天就和她成亲,哪知她却失踪了。”
汶日放下茶碗,又问,“他怎么不自己来找?”
“找啊!定是要亲自找的。不过,他有要事一时间回不来。”
汶日发笑,看着炎夕说,“小二哥,我看她的未婚夫婿,不止富可敌国。”
小二眼巴巴的等着汶日说下去,却听又有客人叫唤,他忙躬了腰,走开去。
汶日为炎夕斟了茶,挑眉说下去,“他不止富可敌国,更是权倾天下,妹妹,你说是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炎夕紧握的手心沁出冷汗,眼见那簇人慢慢移过来,越来越近,画像上的脸孔渐渐清晰。汶日坐至她身边,那声音低低的,无情的扫过,“这里一共八十条人命,全都在你的手上。”
为首的那人问,“二位可曾见过此人?”
“见过。”炎夕道。
汶日微眯双眼,刻意忽略他眼底的杀气,她旋而笑,脸孔平凡,却蕴着淡恬的月光,她对那人说,“告诉你们主人,她死了。”
浑散的杀气霎时冻结。为首那人也是一怔,其他几人闻讯连忙上前,又问了一遍,“姑娘,你说……她死了?”
“不错,她死了。我亲眼看见的。”
几个男子身强力壮,都是铁峥峥的汗子,却在此刻同时苍白了脸,尾随的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可怎么办?我们如何向主人交待……”
为首之人很快回复镇定,大声斥道,“闭嘴!”
他有礼向前,作揖问道,“姑娘,你可有凭证?”
众人屏住呼吸,这小小的里室气氛压抑,如同暴雨之前的静寂。
炎夕从袖里取出一把玉梳,镂竹的图案,精致夺目,“你将它转给你们的主人,那女子临终有话,她是守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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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日将马放生,离都之后,他改为步行,荒村陋舍,他也不停。
一路上,他不太搭理炎夕,大多数时间,他们就像陌路人,路,越走越偏僻,他好像刻意避开人多的地方,有时他们露宿野地,今夜还好,有座破庙,还有片瓦遮檐。
抱膝而坐,炎夕拧干衣角的霜花,拣了柴枝在地上划。汶日由着她去,像石头一样,盘腿坐在庙的另一角。
干柴噼噼吧吧的燃烧,佛像上的尘埃不知积了多久,模糊了光亮,炎夕抬头,一步步的走过去,静静擦拭。
手骤然一疼,她只感到脸上微凉,睁眼时,正好看见腊黄的面皮被火烧尽。汶日松手,负手对着月光,今夜,他的面容比往日和祥。
他蓦的回首,“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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