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欢凉色》第98章


“等我回来。”江欲晚没有他言,只是淡淡交待,再深看我一眼,便抡鞭策马,从我身侧飞奔向前,身后一行人紧随其后,动作利落干练,不消一会儿功夫, 便不再见踪影。
我亦是心里总有不安,不难想象,背叛江欲晚的秦染心思到究竟为何,李哲在陵安城,秦染亦在,同是一并与江欲晚谋事多年的人,已经了解而习惯,若是下起手来,自是百发百中。
再说李哲,为了除江欲晚,似乎也没有拒绝秦染的道理,李哲最懂杜渐防萌之策,尤其当这个对手是江欲晚的时候,他更是会不惜代价的去完成,现下江欲晚后院失火,更称了他心思。
而秦染也无需愁不得李哲器重,其中厉害纠葛,他最是清楚不过。而既然他已决定背叛江欲晚,必定是借着这次乌落之战,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再退一步而言,不管是李哲还是秦染,想要借刀杀人,身处乌落的袁鹏浩都是再好不过的联盟者。越想心越寒,复杂而纠结的关联密密交织,只怕是已经成了一张恢恢天网,正照在我和江欲晚当头之上,便是生出三头九臂,七魂九窍便能安然逃过?谁都没有把握。
眼前已经没有那一行人的任何踪迹,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溶在天光之中,化在盎然绿意之中。我心沉如坠石,惶惶不安,若是袁鹏浩身后勾结的人真是秦染,那这一仗,怕是太难了。
曹潜来时,仍旧心不在焉,他便是那样如阳光灿烂的性子,简单而单纯,喜怒哀乐都现在脸上,并不难猜,我心知多劝无意,只能一再让他等,人有希望总是好的,因为期待,所以会全力以赴的好生活下去,一直等到最后,得到结局。
晌午刚过,烈阳当头,虽说已经到了秋日,但午时阳光仍旧浓烈,营地里微有炊火,眼看粮食已经消耗半数,再不埋锅造饭,怕是这几万人,迟早饿死。
江欲晚一早开始吩咐蒸制窝头做备粮,随军带的玉米面并不多,混杂着山里采来的野菜,团成圆形,放在铁锅里蒸煮,因为时间紧迫,有些并未彻底煮熟,掰开一个,里面仍有生粉疙瘩,可就是如此,一日一夜下来,也做不了多少。士兵们累的满头大汗,将刚出锅的窝头摊在草叶之上,等凉了便收到麻袋之中,随军带着。
曹潜随我走了一圈,不时轻叹:“出征之前太过仓促,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营里有什么就带了什么,现下一看,缺的太多,且不是粮米,就算是医药也少的可怜,本是打算让父亲来援之时多备一些,可是……”曹潜的话再说不下去,望着眼前的景象,只是叹了又叹。
我自然心知,江欲晚未曾准备万全便来乌落歼敌,原因只是不想我落入袁鹏浩之手,他曾说,我入了他手,凶多吉少,可若是单为了能擒我送李哲讨欢心,也不至于做到这般地步,可我不愿相信他来救我的目的,只有这般单纯。 是彻底看穿了他,还是完全看错了他,我竟也不曾真真的想清楚过,很多事情用我本身的角度去想,全是死结,我猜不准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感情。
定了定神,我转身看向曹潜:“许是你父亲已经落入秦染手里……”
曹潜闻言大惊失色:“秦染反叛?”
“许是吧,所以这一仗很是难打,到底秦染有没有勾结袁鹏浩,还不得而知,江欲晚此去就是想探探究竟,而后,我们再也不能挨着等着,必须主动出击,不然,这几万人,迟早困死山中。”
曹潜脸色全白,似乎还不敢相信我的一番话,喃喃道:“那父亲……”
“不会的,秦染不会杀曹恚,只会困着他,要挟江欲晚罢了。”有时候说谎只是为了不愿伤害,当下之计,安抚是最重,眼下一场你死我活再所难免,再不可乱了军心。
“我是相信将军的,我们一定会从这里走出去的。”曹潜脸上覆了一层淡淡光辉,虽是有些勉强,却还是嘴角有笑,他看我:“小姐,将军是个稳重可托之人,他对小姐一直很关心,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
我梗了梗:“我知道,我会……”
曹潜不等我说完,戛然打断:“小姐,有时候,自己付出很多,是心甘情愿的,其实并不是要得到对方同等的感激和礼尚往来,想得到的不过只是她的回应,回应他的感情而已。就算是让我为小姐去死,我也情愿,可我无需小姐偿还我什么,我只是希望您能好好的,快乐的活着。
将军高高在上,却也是个凡人心态,七情六欲,是人都有的。在怀县城外,我放了小姐,随后便前去建安向将军负荆请罪,将军未曾多说,只是小惩为戒,我想,他只是不想逼您,用他的方式体谅您,保全您的安危。而直从您离开舞涓,将军的心情,也只有我们身边的人才知晓。”
我苦笑,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逃走,本是要成全江欲晚,离开这一切纷繁是非,可却未曾想到,这一走,便又成了江欲晚落入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或许我跟他一样,总用着自以为付出的姿态,却做着阴差阳错的付出,一如江萧两家两世的恩怨,于搅在一处的那一日起,便再也分不开,算不情了。”
话音刚落,身后突兀响起打斗声响,我正觉得奇怪,只听曹潜大喊:“小姐,你看身后。”
曹潜猛地推我,我趔趄,转身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身后不远处,褐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阵营后方,仿若鬼魅临世一般,消无声息且来势汹汹。
玄色与褐色的细密交织,杂乱而无章法,却也可隐约见得刀起人栽,血溅三尺的惊心动魄,我恍然不可信, 只觉得似乎一瞬之间,便锐刀悬于头顶,十万火急。
“糟了,被算计了。”我惊叫:“曹潜赶紧派人让孔裔整营,你去吩咐拔营,准备离开这里,快。”
“小姐,那您……”
我大力推他:“不用担心我,快去,快。”
“小姐,小姐……”我提着袍子往帐营方向跑,没跑多远便听见沉香声嘶力竭的喊声。
“沉香,我在这里。”
沉香慌慌忙忙的跑过来,浑身抖个不停,上气不接下去:“袁贼的埋伏兵突然不知怎么的,从我们后面蹿上来了,好多人,怎么办小姐,我们怎么办?”
我扶住她身体:“别急,你可知谁在后面迎战?”
“不知道是谁,但孔裔已经带着人马先过去了。”
孔裔被留在营里,监管后方大小事宜,孔裔虽忠,智谋远略却是远远不及秦染本事,现下来了攻营的大军,他本是坐镇之人,岂能丢下所有一门心思跑去迎战,岂不犯了大忌?
“沉香,跟我来。”我不能多停留,只得迈步快跑,阵营里已是兵荒马乱之际,人影晃晃,疾走各处,刚刚蒸制好的窝头被踢散一地,踩得稀烂。
“快捡,沉香,我们得把这些全部都带走,快。”弯腰捡起地上窝头,兜在自己衣摆之中,有的已是不成形,便一把把抓起丢进衣摆里,我正弯腰捡着,身后跑来一人,一把将我胳膊扯住,猛地扭过我身子,我被突如其来这一耸,惊了一跳,衣摆里的窝头悉数掉在地上,滚了老远。
“萧小姐,这是孔副将给您的,您快跟我回主帐。”
我定睛一看,认得此人,他时常跟在孔裔身后,算是心腹。手被强行扯过,递来一块冰凉令牌,我低头一看,不由怔在当初,摊在手掌里的,竟是江欲晚身上剩下的那半块兵符。
我抬头,并不懂他意思,兵符本是江欲晚留给孔裔发号施令之用,孔裔现下把它给我,作何意思?
“这是将军临走之前让副将代为收藏的,若是无事便罢,若是出了事,需让副将转交小姐手里,由您代替将军坐镇指挥,副将来不及跟小姐细说,交由属下代为转达。小姐快些,那些人已经快攻到这里了,几个副将都在等小姐前去。”
我愣愣点头,边走边道:“吩咐两个小兵过来,把新蒸制的窝头,面粉,米粮全部整装带好,一个不能落。”
“属下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叫旺月鸣。”
旺月鸣健步如飞,扯着我手,急急忙忙跟着他往主营返,我内心却似乎雷落电闪一般,早已翻江倒海。我从未带兵打仗,也不曾坐镇指挥大局,从小看的一些兵书局谱也不过只是打发闲 暇时间,皆是纸上谈兵之策,如今让我指挥万人大军,说不紧张是假,多少人的性命握在我手里,稍有不慎,就不知多少人命丧黄泉。可面对江欲晚这般推心置腹的信任,我亦更是担心不小。
身后的兵器相接,战马嘶吼的声音越发近,我被旺月鸣几欲推搡一般送达主帐,里面几个焦头烂额的副将如锅上蚂蚁,急的围着案上地图团团转。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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