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红颜》第8章


雁落日照中天,彩流霞飘,已是中秋了,琉璃在上京的馆驿简单雅致的书房中,看着房外的修竹,身上绯紫的官袍,不禁哑然失笑,桌上放着前几日的邸抄,她以探花被授予汝州府丞,担任太守的副手,还有锦盒中吏部送来的孺人、员外的紫诰,想起这两个月的日子,匪夷所思,仿若演戏一般,连她半夜梦醒,都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那日和裘姨分手后,她拼命地往前走,直到累极,才拐入林中休息,没想到遇上了一对主仆,那主人躺倒在地,好象得了重病,她吃惊,那人叫住了她,侍童也苦苦相求。
那人自称是汝州今科的赵秀才,赴京赶考,谁知路上得了急病,花光了所有的盘缠,见势不对,雇车往回走,到了此处奄奄一息,车主怕惹麻烦,诓下侍童,扔了赵秀才竟逃之夭夭,急得侍童六神无主,只会啼哭。
赵秀才见她穿着粗布,脸色黝黑,不像是读书人,眼中尽是失望,只是拜托她能带侍童回家,叫人来取他的灵柩。琉璃不忍,见他言辞哀切,虽知汝州去不得,还是一一应诺,那人见她谈吐不俗,相问是否进学,她言是,那人挣扎起来,令侍童代他叩了一头,又说出另一桩事儿来。
原来赵秀才的父母的婚姻不见容于族中,亡故后一直未能葬入宗族坟茔,灵位也不能入祠堂,赵秀才就想到上京赴试,若高中,能为父母讨得封赠,族中必定另眼看待,父母的遗愿也就可以实现了,可没料到自己会,他本已绝望,现在竟有一线机会,他哀恳琉璃能代他之名到上京赴秋闱,他甘愿做孤魂野鬼,说到这话时赵秀才已是一口气含在那里,眼巴巴地瞅着她。琉璃经过和父母的生死离别,知他大限已到,想起父母,和此人正是同病相怜,这人一腔孝心足可感天地了,自己虽然是千头万绪,逃亡之中本不该管这事,可这拒绝二字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便点头又允了,赵秀才溘然而逝。
琉璃和侍童书墨就地葬了赵秀才。劝阻书墨的哭泣,问了道路,从此出去是许郡的观城,离昌城就两天的路程,琉璃盘算了一下,从昌城到上京,少说须一个月,秋闱在即,当真耽搁不得,既然应诺了,只好对不住裘叔裘姨了,先完成秀才的心愿再说,于是和书墨商定,若中了,必定会授官,相应的先人就有了封赠,琉璃就先告假回家祭祖,到此地想办法取出尸骨,由书墨扶柩回汝州,只说暴病卒了,到时凭朝廷官员的身份,赵秀才和他的父母应该都可入赵氏祠堂。若不中,两人还一起回来,扶棺回家。书墨倒也忠心,感激涕零,给琉璃磕了三个头,两人就直奔上京而去。
嬴天放带了十八骑,从昌城回汝州,取道观城,两人一个飞骑,一个黑脸书生携着小仆,一个不知马上人就是自己千方百计躲避的,一个不知这书生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谁也没在意,擦肩而过。
琉璃到了观城,花钱雇了车,日夜兼程,终于赶在贡院关闭之前进了考场,琉璃已经抱病,勉力做了三场诗书文章,篇篇锦绣,被列为上等,送入御览宣德帝大加赞许,特许等得琉璃病愈,单独在乾清宫奏对,见她虽其貌不扬,却是才华横溢,龙心大悦,御笔录为探花,并破格擢为正四品汝州府丞,到弟弟帐下效命,也以示朝廷对归顺的许郡人氏的优容。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琉璃叹息,她似乎和汝州有着不解之缘,书墨打点去了,明天他们就要起程了,赵秀才的遗愿即将实现,秋雁南飞,她的归宿又在何处呢?阔别二月有余,裘叔他们不知怎样了。
叩叩两声,“少爷。”
琉璃说了声进来,书墨推门,站在桌前,“少爷,一切都已备妥了,吏部已经发了公文,车子也候着了,还有两名随员到时一起出发。”
书墨垂手禀告,他从一开始的感激到今日是万分敬仰了,他知道琉璃有着天仙白玉般的美貌,因为一路上很难回避,琉璃索性编了一摊说辞,说是怕被别人耻笑看轻才涂成黑脸。新主子有才有貌,却又是这般气度,推富贵于门外,这功名若是以他的真名考的,以他的受赏识,怕没有平步青云?书墨是五体投地地敬佩少爷,只是少爷脾气有些古怪,性子很沉静,除了杂事很少有差使,连生病时也是自己开了方子,叫他照单抓药、煎药,却不叫他服侍。
琉璃点头,“你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在京中逗留的时间不宜太长,拜房师,新贵们的酬酢往来,她都以身体不适推托了,连曲江宴也提前告退了,有人暗讽她心高气傲,她一笑置之,反正,她很快就会消失,连敷衍都可省了。
“是。”书墨退到门边,又迟疑,“少爷,那两位长随我们如何瞒过呢?”
“到时见机行事吧,总会有办法的。”琉璃也为此苦恼,随员跟从,这是吏部的规制。
“还有刚才驿官说睿亲王进京来了,睿亲王是您的主官,说您应该递手本去拜见王爷,您去吗?”
琉璃看着他,嘴角浮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不用了,没有必要,免得横生枝节。”
晶蓝的眼睛如一潭清泉,书墨常想到底是哪方水土养得出少爷这般天灵地杰,叫人自惭形秽。
西天最后一抹粉红的云霞,照在宫中的黄色琉璃瓦上,嬴天放从寿康宫出来,穿过慈宁花园,从西六宫的甬道往乾清门走,“六宫粉黛无颜色”,这诺大的后宫除了东内还住着三位充容,周德妃幽禁在西内的长生殿,其余的宫院除了一些守值的太监宫女,就只有几名尚宫女官住着了。真不知皇兄是冷酷还是痴情?慈恩观的女道士如何度日呢?寂寂花时闭院门或是斜倚熏笼坐到明。
他的明珠瓦呢?骁骑军这些日子来人人都灰头土脑,先是让三个老百姓放到,到手的鸭子飞了,后来掘地三尺地找,只抓到了裘氏夫妇,高琉璃就如在人间蒸发一般,在大凉山的山脉间突然断了线,嬴天放恼怒万分,好愚蠢的裘氏夫妇,把绝色的高琉璃放单,无异于往虎狼堆里投下一道可口的甜点,会被生吞活剥的,他当即下令一寸一寸地搜索,却在山中发现一具尸骸,尽管证实是男性,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五爷。”乾清门的牌楼下成修迎上,躬身,这一二月他可不敢捋虎须。
“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吗?”嬴天放沉声问道。
“是。”成修恭敬地回答。
嬴天放的脸上没有表情,抬眼看见高青满面春风地从白玉丹墀下来,他放松了表情,高青恭谨地请安,说大家和贵妃娘娘正等着王爷晚膳。
乾清宫西暖阁的邀月楼,两侧各有四盏紫檀梅花立灯,屋顶上九盏八角宫灯照得雪亮,纱照屏里,宫女太监正在摆放御膳,几名女官捧着青花龙纹葫芦状的烫酒壶候在一旁,东首七宝御榻上的帝皇已经含笑迎着他的目光,另一边的绣花绷架前,坐着的正是后宫一人贵妃宋氏,这时也停下了针线,抬起了头。
嬴天放趋前一步,嬴天池已摆手示意,他就做个揖,“皇兄、皇嫂一向可安?”
宋贵妃未语缓缓站起,眉间微舒,笑着点头,“五爷来了。”她一身月白软缎花纱绣牡丹的袍子,梳螺髻,只插了一把翡翠小玉梳,比起前几次见面,淡雅中更添了柔美和秀润。
“皇嫂的气色不错。”嬴天放知她较羞怯,主动开口问候。
嬴天池走到未语身边,宠爱地:“你皇嫂正给朕绣荷包花样。”
国中女子一般都会针凿,但据说贵妃是例外,怪不得皇兄沾沾自喜,贵妃的手工,稀罕阿,嬴天放笑。
嬴天池挽着未语,“来,吃饭,我们一家人难得清清净净吃顿饭。”在嬴天池的心目中,他们三人才是一家,以后再加上他和未语的骄子爱女。他扶未语在右首坐下,指了指左边的位置,“不用拘礼,今天我们就象民间家中一般,老五,你也坐下。”
嬴天放欣然从命,宫中制度,天下间只有皇后才有和帝皇同桌进膳的礼遇。他以前也常和皇兄一起用膳,都是皇兄居中,他侧桌,只有周氏当政时欲鸩杀他,皇兄下旨和御弟同食,这事算算已有十多年了。他看了皇兄一眼,有妻有子,皇兄是万事足,以前是秋日严霜,如今都化作春阳和煦了。
高青在一旁服侍,嬴天池盛上一碗酸笋鸡丝汤,轻轻吹去热气,吹开浮油,放到未语面前,催她快喝,未语接过,两人凝睇之间,情意流动。嬴天放心生感慨,不由叹息,嬴天池睇了他一眼,“怎么,你有心事?高青,给王爷斟酒。”一旁的女官剥虾,剔鱼刺,只有未语不吃。
嬴天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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