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向何方》第170章


皇上的眼里忽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那,是不是就是说,如果人死了,但只要有爱,有欲,下辈子就还可以再聚首?”
戒身沉吟道:“有生就有死,有情欲就有轮回,有因缘就有果报,佛经里是这么说的,所以应该,生生世世做朋友是可能的,永生永世做爱侣也是可能的,一再做仇敌也是可能的……”
“那也就是说,”皇上猛地打断戒身的话,兴奋地说:“只要我始终想着清扬,我们下辈子就还可以重新来过,是不是?”
戒身一愣,没有说话,向皇上投来犀利的一射,随后将眼光转向别处。
“是不是,大师?”皇上却好象找到了一个可以达成心愿的途径,雀跃得象个孩子般地,忘形地伸出双手握住了戒身的胳膊。他急于得到戒身的回答,仿佛人生从此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领域。以致于,根本没有发现戒身脸色已微微有些改变。
“唔。”戒身含糊地回答,此刻他心里,想的是,原来皇上并不知道清扬没死的秘密啊,不由得放了个大心。
皇上以为得到了戒身肯定的回答,这是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对此,深信不疑。长久的积郁一扫而空,他站起身,放眼望去,只觉得神清气爽,清扬,我还可以再见你,这一世我有负与你,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爱你!
他好不容易平息了内心的波涛,大声道:“来呀,拟旨!”
公公忙执笔上前,要做记录。
皇上深吸一口气,说:“传朕旨意,今后每月初一、十五,都请戒身大师进宫为朕讲解佛经,”他想了想,又宣布:“着归真寺另辟小阁,立清妃牌位,众僧日夜颂经,好让清妃早日超升。”
我等着你来跟我重聚,清扬——
这里皇上正满腹欣喜,那里戒身却不合时宜地叫出了声:“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皇上虽然诧异,却并未生气。
戒身默然躬身,行一礼,然后低声回答:“皇上是否忘了,清扬,还是罪妃啊——”
皇上的神色沉郁了下去,眉宇之间,徒增无限的伤感和哀愁,索然落座,良久无言。
戒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想,一时情动,竟忘尽世事,这个皇帝,对清扬,倒是爱意深重,可惜,他主宰得了别人的命运,却无法改变自己的成命,谋逆之罪,始终都还是要人承担,以他万乘之尊,也是别无他法的。
他静静地低下头去,想起清扬的无怨无悔,颇有些感伤,见皇帝悻悻无语,嘴角不由泛起冷笑,有些快意地想,你如此轻率,这就是对你的惩罚,纵然你爱清扬,却害她孤苦一生,这就是报应,就是孽债,就是佛理!
这就是你一手造就的、一心想要的轮回!
皇上惆怅了好一阵子,才心意沉沉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改日再向大师请教,已近晌午,大师就在宫里用斋吧。”
戒身不便推辞,便应了。
他以为只是皇上随便的一顿赐饭,根本没有想到,皇上,竟是同他一桌,还没得他仔细琢磨,皇上已经顺理成章地端起了碗。戒身有些意外,愣了愣神。
“大师怎么不吃啊?”皇上问。
“小僧不才,怎敢与皇上同桌进膳。”他虽然看皇帝不来,对于礼数,在他人面前,还是顾及的。
“这本来就是皇上用膳的地方,大师不来,皇上也就是这些菜肴,只是多了一双筷子而已。”皇上还未开口,旁边的公公插口解释。
戒身又看一眼桌上的菜肴,有些难以置信,没有一点荤腥?皇上的午膳?
“一顿便饭,大师不要拘礼。”皇上说:“对于吃饭,我倒是随便。”望一眼桌上,笑道:“呵呵,酸菜炒脆笋啊——”
举箸过来,在嘴里细细咀嚼一番,突又神色黯然,自语道:“可比清扬的手艺差多了……”
戒身默默地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正其时,公公进来禀告,说是魏梁将军从边关回来了,已进宫门。
“好,朕去迎他。”说着,皇上起了身,匆匆往外赶,片刻又回头过来,对戒身说:“朕还有军机大事,大师请自便吧。”
戒身见皇上远去,才开始进食,慢悠悠地问身边的公公:“皇上每天都是吃的这些么?”
公公回答道:“是啊,多数时候是这样,有时候比这还简单。”
“日理万机,这样的饮食怎么能行?”戒身自语,怪不得,这次看到皇帝,又比早些天在寺里见到的瘦了。一想到回寺后,清扬定会问起宫里的情形,知道皇上这样,又要担心了。
正想得入神,突然听见公公叹一声气。
戒身抬眼看去,公公一笑,说:“就吃得这样简单,还常常给耽误,您瞧,这不又没吃就出去了么?”言毕,无奈地摇摇头。
戒身好奇地问:“皇上怎么会不沾荤腥呢?”
公公环顾四周,神秘而小声地说:“您是清妃娘娘的师兄,告诉您也没关系,自从清妃娘娘走后,皇上就不怎么吃荤腥了。”
戒身投来奇怪的一瞥,这又是何故?
公公戚戚然道:“也不知皇上从哪听说的,什么不沾荤腥就可以积阴德,他大概一心巴望着清妃娘娘早日转世,好再相见吧。”
难怪,那么多的问题可以问,偏偏要问我生死轮回的事。戒身点点头,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无论如何,清扬都是已经“死”了的。
他扒了一口米饭,却如同嚼蜡,我或许,是看错了皇上。别的先不说,这个年轻的皇帝,其实,还是挺聪明的,气度,也不见得那样小,如果有人好好引导,也难保不成为青史彪炳的圣君啊。清扬之所以爱他,总还是有原因的。
年少轻狂,谁都曾有过啊,这么一想,他倒好象,不那么恨皇上了,对皇上的印象也开始有了些改观。
边关大事,听魏梁一番长谈,皇上很是欣慰。见天色已晚,嘱魏梁下去好好休息,正阳殿里又恢复了宁静。
皇上展开手头的奏折,却又合上,吩咐公公:“传沈妈。”
“从归真寺祈福回来也有些时日了,长公主这几天可睡得安好?”皇上问。
沈妈回答道:“真是菩萨显灵,公主这几日夜夜安睡,就是白天,劲头也都比以前还足了。”
哦,皇上显出了愉悦的神色,颇有兴头地说:“议了一天的事,朕也闷了,随你看看她去。”
明禧宫里,心慈见沈妈不在,支开了宫女们,将门掩上,打开衣柜,坐进去,小心地展开母亲的画像,自顾自地跟她说起话来。
“娘,你现在在天上做什么事呢?”她问:“忙完了是不是就可以下来见我了?”
她的小手抚过画像上娘亲的面庞,亲昵地说:“我多么希望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就这样,她对着画像,说着心里话,不知不觉,就犯起了困。眼帘重重地压下来,身子却变得轻飘飘的,晃晃荡荡之间,又看见了娘……
皇上制止宫女们出声,径直走进了心慈的卧房。遍寻之下,才看见女儿竟然蜷缩在衣柜里睡着了。他轻轻地走近,端详着女儿那张心满意足的脸,不由得暗暗好笑,这个小鬼头,做什么美梦呢,在梦里,还这么乐滋滋的。
他探手,想把女儿抱出来,却看见女儿怀中,抱着一副卷轴,什么东西,这么要紧呢,女儿,分明是躲在柜子里偷看啊——
他将卷轴轻轻抽出,展开——
一个盈盈浅笑的白衣丽人,身姿曼妙,清灵脱俗,
这,不是清扬是谁?!
这不是,当年他从醉酒的文浩案头拿走的那副未完的丹青么?
浩儿不愧是后宫第一丹青手,笔下的她,是那样惟妙惟肖,形神兼备。
他的心头,往事历历,如潮水涌现。
心慈将头靠在柜壁上酣睡,一个歪头,猛抽一下,醒过来,定睛一看,手中的画像不见了,一阵发懵之后,就叫起来:“娘,娘——”
“心慈——”
她一抬头,看见父皇,再低头,看见父皇手中的卷轴,惶然间,她知道自己犯忌讳了,吓得张大了嘴,直愣愣地呆在那里。
“你从哪里找到它的?”皇上轻声问,他不想吓着女儿,可看女儿的表情,已经被吓得不轻了。
“御书房。”她低着头,用手纠结裙带,蚊子哼哼般回答。
皇上展开卷轴,伸到她面前,柔声问:“知道她是谁么?”
“我,我,”心慈嗫嚅着:“对不起,请父皇恕罪。”
“你没有对不起父皇,”他叹道:“是父皇对不起你,让你从小就失去娘。”
心慈睁大了眼睛,望过来。
“你想娘么?”他拼命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感,轻声问女儿。
心慈点点头,将脑袋埋得更低。
是啊,世上哪有孩子不想自己的娘,又哪有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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