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角》第124章


不跟在你身后。我以你们教员的名义,还是要给你们敲警钟,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样,要把自己把持住,手莫伸,伸手必被捉。人活着就是一口气,什么气?要活出个正气。我们有些同志经不起考验,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被糖衣炮弹击中了。我且问你,你赤条条而来,还将赤条条而去,你吃的是军粮,穿的是军装,住的是营房,睡的是板床,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不义之财除了买上满腔惊惶,它别的什么也买不到。记得当年你们在这里就学的时候,我们这些当教员的就反复向你们灌输正气二字,反复强调同甘共苦,反复提倡清廉。为什么,就是预防为官不正。一个军官,不能吃苦在先,享受在后,那怎么得了,那能打胜仗吗?我再一次在这里强调清贫,军官必须清贫。军官必须甘于清贫。军官必须学会清贫。谁做不到这一点,我劝你尽早拔腿走人。我说这话,闻者足戒,过者当心。倘若有人铁皮脑袋,有朝一日撞到我韩某人的枪口,休怪我不念师生之谊!”
将军一言既出,众校官莫不为之心惊。
韩陌阡却不动声色,端起酒杯说:“我们大家都是问心无愧的人,是不是啊?为问心无愧而干杯!”
无论是真问心无愧还是假问心无愧,都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至酣处,门外传来沙沙车声,蔡德罕一头蹿出门去,又一头蹿了回来,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奇,声调都变样了,大声通报:“萧副司令来了。”
顷刻,就有一个年轻的少校在门口晃了一下,身子一闪,萧天英巍峨的身躯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当然是全体起立了。人群闪出一条道来,韩陌阡快步迎了上去,“首长,您不是不来了吗?”
萧天英哈哈大笑,说:“我吃后悔药了。给你打完电话我就坐不住了。有多大个事?我这个年纪还能有多大个事?为什么就不能来?来,拿酒来!”
随着萧天英的出现,蔡德罕的养鸡场顿时大大提高了身价。原七中队的饭堂再一次亮堂起来。
萧天英端起杯子,看了看说:“这东西怎么行?软巴拉塌的,碰起来连个响声都听不见。你陌阡就是这个风格,外柔内刚。我要的是内刚外也刚。给我拿碗来。”
蔡德罕赶紧送过去一只陶瓷大海碗。
萧天英说:“我说过的,等你们毕业了,我再来陪你们喝一次酒,可是后来情况起了变化,没来成。这一课今天补上。”
然后又招呼陪同前来的某某省军区的某某某首长:“老严,知道我中午为什么不喝酒了吗?我要给这些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们打气啊。介绍一下,这些人当年都是我们W军区高档的炮兵尖子,你看,十八年过去了,都是师长旅长的干活了。啊,在部队的,顶不济的听说也当了副团长了,到地方的还有书记县长。常双群是个好官,我去某某地方参加人大会议,从报纸上看见你了,我跟别的代表狠狠地吹了一通,我说这既是我的兵,又是我的学生,我老人家光荣啊……啊,还有,蔡德罕养了十八年鸡,还熬了个副厂长嘛。”
韩陌阡插话说:“副处级待遇。他制作的兵器模型有二百多件,被美国、西德、日本、新加坡等地的收藏家看好,十万美金都没有卖,无偿送给某某某博物馆了。”
萧天英把酒杯一举说:“老严你看,这个七中队得了吗?先为常双群和蔡德罕干杯。”
此时柳潋和丛坤茗、楚兰已经抱来一摞陶瓷大海碗,碰酒的声音顿时就有金戈铁马的气势了。当然,碗大酒少,不然每个人去给老人家敬一碗,很快就天翻地覆慨而慷了,学员们仍然得把度把握住了。
马程度去向萧副司令敬酒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萧天英盯住马程度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准确地说是盯住了马程度的鼻尖看了一会儿,居然从那上面发现了异常情况。再加上马程度没穿军装,又肥胖得可疑,情况就更异常了。
萧天英抑扬顿挫地说:“哎,这个先生我怎么印象不深啊,先生在哪里发财?”
马程度委屈地说:“首长,我也是七中队的学员啊。现在在地方搞社会主义建设。”
只有韩陌阡知道萧天英为什么关注马程度的鼻子,那上面形迹可疑,出现了“酒糟”的迹象,用医学术语说叫作“多泌性糜螨”。
韩陌阡笑了一下,介绍说:“马程度同学因病提前退学了,现在是个大老板了。腰缠万贯。”
萧天英哦了一声,看了看韩陌阡,说:“好,就跟你这个大老板干一杯。不过你这个老板要记住,你是七中队出去的大老板,可不能搞坑蒙拐骗挖社会主义墙角那一套啊,贪赃枉法是要蹲班房的,罪大恶极是要杀头的。”
萧天英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这边马程度还没有被骇住,那边魏文建却是后背直冒凉气。
马程度说:“首长放心,贪赃枉法的事咱不干,咱让别人干,咱只管赚钱。钱赚多了,咱行善积德,造桥修路。”
萧天英当然不知道马程度的底细,稀里糊涂地表扬说:“很好,像个红色资本家的水平。”表扬完了又觉得不对头,说:“贪赃枉法的事情你不干是对的,也不能让别人干,拖人下水也是伤天害理,搞不好也是要杀头的。”
马程度连忙说:“那是那是,我说那话是玩笑。”
气氛是理想的气氛,但韩陌阡还是在这一片莺歌燕舞中发现了一双萎缩的目光。趁萧天英和众人气势磅礴豪饮之际,韩陌阡做了个手势,将魏文建招到门外,劈头就是一顿训斥:“怎么回事?怕啦?孬啦?我以你教员的身份告诉你,怕也没用,孬也没用。你给我记住,你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就是你成了罪犯,我们也不会否认你曾经是七中队的重要成员之一。打起精神,给我敬酒去。”
魏文建脸色阴沉地说:“韩副主任,我这心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底气,我是完了。”
韩陌阡出其不意而又低沉有力地喊了一声:“魏文建!”
魏文建一个激凌,不由自主地夹紧了两条腿:“到!”
“魏文建!”韩陌阡又喊了一声。
“到!”魏文建再次回答,更加立正了。
“魏文建!”韩陌阡再喊,音量陡增。
魏文建为之一振,一股热血涌上来,大声应答:“到!”
“魏文建我告诉你,杀头之前你是活人,判刑之前你是公民,扒掉军装之前你是军人,摘掉肩章之前你是军官。好汉做事好汉当,军官应该以军官的姿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挺起腰杆,给我去敬酒,不要让老人家看出你心怀鬼胎。一切等待组织处理,重新做人的机会还有。”
魏文建怔怔地看着韩副主任,脸上渐渐地涌现出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照自己的右脸捋了一巴掌,狠狠地说了一句:“韩副主任,那我就一醉方休了。”
说完,抖擞起精神,视死如归地走回伙房,拎起一只大碗,满满地倒了一碗酒。
萧天英没有发现魏文建有什么异常表现,当魏文建过来给他敬酒的时候,老革命还摸了摸魏文建的脸,开了个玩笑说:“好啊,我们两个都是络腮胡子,扛肩章的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了,你得给我好好干,为我们络腮胡子增添新的光采。”
魏文建说:“首长,我只能以酒代言了。”
言毕,双手举起大碗,高山流水般地饮了下去。
这顿酒喝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潮,用萧副司令的话说,酒好菜好人好。做人要做这样的人,喝酒要喝这样的酒。
所谓的好酒,不过是别茨山区的特产“别茨玉泉”,二十二元一瓶,一瓶的价格大致相当于零点零八瓶五粮液;所谓的好菜,不过是柳潋和蔡德罕谭文韬等人的野战水平,基本上是大锅家常菜;所谓的好人,无非是七中队的人和与七中队有关的人,四桌人马,有两桌是用办公桌和课桌临时拼凑起来了,就差没有蹲在地上进行了。但是事实又确实显示了,这的的确确是一顿酒好菜好人好的别具一格的宴会。
萧天英居然没醉,不仅没醉,反而显示出越喝越清醒的态势。大家众星烘月般地围绕老人家纠缠,老人家快乐得像个儿童。
老人家的身体确实不像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席间,凌云河说:“我们要向萧副司令学习,不仅要学习萧副司令为无产阶级奋斗的革命精神,还要学习萧副司令的革命本钱。”
萧天英哈哈大笑,说:“好,接受同志们的学习。”
又说:“同志们看看我副革命的老身板,有什么毛病没有?什么毛病也没有,放屁都比别人高出几个分贝。什么道理?积八十一年人生经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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