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第90章


暴风雪下下停停,屋外的气温越降越低,这对坚守不离的狼群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蹲坐在外面的狼都被风雪盖得只剩一对眼睛露在外面,而小木屋内的气温也降到了冰点以下二十多度。
多吉大叔冻得浑身冰冷,再加上半饥不饱的生活,连口热水也喝不到嘴,就像是个去了半条命的人,大睁着两眼,盯着木屋顶,僵直地躺着,我把自己最外层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在身上,他还是一个劲地打哆嗦。
我也冷得发抖,夜晚的气温更低,几乎接近零下三十度,脱掉了外面的一层衣服,我被冻得抱着两条膀子打哆嗦,大黑凑到门口去,用身子挡住从宽大的门板缝里扑进来的风,一边警惕地盯着外面的狼群。
我真佩服这些狼的耐性,不光耐得住风寒,而且还忍着饥饿,我们这两天都饿得受不了了,那条仅存的狼腿还是大黑从雪地里刨回来的,我和多吉大叔都舍不得吃,省着留给大黑。
我们心里都清楚,如果大黑抗不住了,我们的命也就不长久了,可不知为什么,大黑这两天一直吃得很少,她几乎不大吃东西,我把狼腿肉喂到她嘴边的时候,她就会粗野地甩开头,有时还会用头把我撞开。
我以为是大黑的身上受了伤,身体的不适才导致她食欲不振,就哄着她吃,大黑总是摆出一副很厌食的样子,有时被我喂得烦了,就会张开大嘴,往我脸上喷气,我只好作罢。
晚上很冷,几天几夜没敢合眼的我终于也熬不住睏了,我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半夜的时候,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响动声惊醒,我以为是屋外的狼,没敢乱动,先睁开眼睛,观察四周的动静。
借着屋外积雪反射进来的微光,我看见大黑正蹲在那条狼腿前,伸着脖子,饥饿地舔那条狼腿,她一遍又一遍地舔着,一边吞着口水,却始终没有去咬一口狼腿肉,我看见她空瘪的肚子一鼓一鼓的,口水咽下去的时候,肚子里发出“咕咚”的响声。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潮湿了,我这才知道,大黑这几天并不是不想吃东西,只是屋里可吃的东西太少了,屋外的狼群迟迟不退,自己身上的伤被一次又一次地冻裂,疯狂的狼群包围在屋外,在食源如此稀缺的情形下,她要把能吃的东西留给自己的主人。
我紧紧抱住大黑的脖子,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冰冷的铁链子沉重地坠在大黑那日渐消瘦的脖颈上,大黑也有点想哭,我听到她从鼻子里喷了喷气,像人类叹息时的声音,然后伸出舌头来,舔我脸上的泪。
我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抱住大黑,再也不管什么男人的面子男儿的钢强,泪水肆意地流下脸庞,这是我第二次为一只动物而流下的泪,第一次是在与央金采药的山上,当大黑冒死救下我的命的时候。
在这个艰难的时候,坚持就是胜利,我抱着大黑,轻轻抚摸她身上的伤,一个人一只獒,相拥着取暖,屋外风在吼,天色渐渐的放亮,我听到外面雪地里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
乌鸦这家伙真是一种生命力顽强的动物,可能除去两极,基本上全球都有分布,哪怕在寒冷的冰雪天里,乌鸦也会蹦跶出来觅食,它也不畏怕虎豹和豺狼,只要有吃的东西,狮子嘴边的肉也敢去抢。
听到乌鸦叫,我心里立即浮上一层不详的预感,按我们汉族的某些说法,听到乌鸦在窗头叫,家里就会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我紧张地瞪着眼往外看。
一群渡鸦顶着风雪,在雪地里找吃的,它们用爪子和粗壮的嘴刨开积雪,扒出下面狼吃剩下的一些残碎羊肉来吃,有些渡鸦就干脆跳到雪坟上,去刨埋在下面的死狼,狼群中有几只狼冲出来,渡鸦一轰而散,不一会又重新聚拢来,继续刨那座雪坟。
渡鸦是乌鸦中最大的个体,也是藏区常见的鸟类,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原岩缝中筑巢,聪明胆大脸皮厚,乌鸦的到来,干扰了一部分狼的耐性,一部分狼耐不住性子了,开始围着头狼打转,头狼用凶残的目光逼退了这些狼。
多吉大叔开始发烧感冒,他额头烧得滚烫,我揉了两团积雪给他吃,他的嘴唇都干裂了,迷迷糊糊地问我:外面是乌鸦叫吗?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无言的委屈
多吉大叔含糊不清地又说:乌鸦叫好啊,乌鸦可是咱们藏民的神鸟,有神鸟庇佑,一切灾难都会过去的。
我一直以为乌鸦是主灾凶的,听多吉大叔这样一说,才知道藏区把乌鸦看作是神鸟,后来回到北京以后,我特意去图书馆查了些资料,才知道在唐代以前,乌鸦在中国民俗文化中是有吉祥和预言作用的神鸟,唐代以后,才有了乌鸦主凶兆的学说出现。
希望小木屋外的这些神鸟,真的能给我们带来好运,我摸摸大黑脖子上的铁链子,小声说:乖,真是委屈你了。我用小刀把狼腿肉割下来,喂给大黑吃。
对于獒,我一直有一种从心底里感慨而得的悲哀,自从上次扎西木大叔鼓动全村卖獒并卖了个好价钱之后,我就更深一层地认识到,藏獒被神化了!它原本的特性被人类抹灭,却单纯地抬高了它的身价。
这无疑是藏獒的悲哀,他们现在大多已经不再是西藏高原上牧民的帮手,而变成了一些人赚钱的工具,獒开始被关在笼子里,甚至秀于展会上,或者再被神话于网络中。
天价藏獒时常出现在报纸或是电视上面,动不动就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价格,而更加可悲的是目前国内连一本象样的藏獒训练、饲养的专业书都没有!越来越多的人都只是把獒这种本应是人类忠诚朋友的动物当作了赚钱的机器。
人的思想在物欲横流的时代越来越扭曲了,扭曲到我们人类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獒的最本质可贵点就是它的忠诚和舍命护主,只是在现今的国人眼中,这一点似乎也并不太重要了。
人们不但把獒变成了赚钱的工具,并且价格往往也决定于这只獒是否漂亮,比如人为的去规定獒的标准体型或身高,却忽略了獒最初的本质,如果再发展下去,不管是斗犬还是工作犬,不管是獒还是警犬,或许在将来都将失去它本身的意义,而变成人类的玩赏犬了。
我不喜欢人们拿藏獒来说事,这没有什么意义,也不喜欢有人拿獒去和别的犬类相比较,獒就是獒,它们看护着人们的财产,保护着主人的安全,为主人预示地震、雪崩等自然灾难,在必要的时候舍弃自己的生命来护卫主人和主人的一家,凭什么还要再忍受这么多的委屈和不平,却又无法为自己辩解?
人类不光扭曲了獒,委屈了獒,同样也扭曲了许多并不起眼的动物,人类总是以为自己是高等智能动物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把一切主观因素强加到动物身上,因为动物们没有这个能力来反抗,人类就更加可以肆意妄为地从这些动物们身上谋利。
这是人类最可耻而无知的表现!
看着大黑受了这么多苦,饥肠漉漉的时候,还要忍着饥饿,把最后一点可吃的东西留给我们,我心里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感动和为人类对动物犯下的一切罪过而感到的歉疚。
天色已经大亮了,今天是我们被狼群所困的第八天,在饥寒交迫的危险环境中,人的身理和心理都要承担着很大的压力,多吉大叔的病倒和大黑身上的伤更加重了我心里的阴影。
外面的狼群突然喧闹开了,头狼最亲近的打手出卖了它,鼓动所有的狼一起来推翻头狼的统治,头狼被疯狂的狼群逼到了雪坟的一角,它瘸着后腿,但并没有就此服输的意思,反而准备单枪匹马,背水一战。
大黑忽然低下头,大口地吞起那条狼腿肉,它把狼腿肉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一扭头,就冲出了小木屋,她可能是觉得在狼群内部发生政变的时候,也就是她出击的最佳时机,这个时候的狼群最容易不攻而破。
只要狼群散了,我们也就得救了,大黑心里这样想,于是她吃掉了这些天从牙缝里省下的那条狼腿肉,其实一条狼腿剔去骨头,并没有多少肉,还不够大黑塞牙缝的,我知道大黑没吃饱,这从她的叫声中就听得出来。
大黑努力鼓起最大的肺活量,用最粗野的嗓音冲着狼群狂暴地吼叫,铁链子随着她喉头的震动一起哗啦啦地响。
狼群并没有一轰而散,飞散的只是乌鸦,大黑中计了,这是头狼在忍耐了八天之后,策划的一场阴谋,连我也被这些狼给糊弄了一场。
头狼感觉到我们已经断了顿,大黑的体力也渐不如从前,于是,向我们发动攻击的时候就到了,得想个办法把大黑引出去,于是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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