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房》第61章


公诉人作完陈述后,辩方律师走到了法庭中间。石律师不但有一种气宇轩昂的风度,而且措辞严密,发言给人一种信服感。石律师列举了柳天久在劳动小学和大火炉职业中专读书期间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荒诞行径,然后以悲天悯人的同情口吻总结说:
“审判长、审判员,我的当事人早在童年时期就表现出孤独、缺少同伴、社交焦虑、过分敏感、言辞怪僻而刻薄、令人感觉古怪的人格特征。前面所举的例子说明,我的当事人不愿与他人建立亲密的关系,因为他担心因此受到对方摆布;决不肯轻易透露个人秘密,而对别人的一言一行则总要琢磨出隐含的意义。因此我认为,我的当事人患有分裂型人格障碍,请求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小组进行鉴定。”
法庭内鸦雀无声,石律师的一番话唤起了观众的好奇心,同时也提醒法官,案件可能另有隐情。于是,审判长宣布:
“现在由被告作陈述。”
柳天久先是笑了,马上又皱起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有的人活着有乐趣,有的人活着很痛苦;有的人活得有意义,有的人活得没意义;活着没乐趣的人应该去死,活得没意义的人必须消灭掉。”
柳天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片嘈杂声淹没了,甚至可以听到有人在说“真是神经病。”
审判长不得不敲锤,“肃静,请被告不要发表与案情无关的议论。”
柳天久优雅地抹一抹头发说:“请问法官大人,你怎么知道柳大志死了没有比活着痛快呢?”
观众席上轰动起来,审判长再次敲锤:“现在宣布休庭,由合议庭进行评议。”
合议庭认为,应该慎重处理此案,进行精神疾病司法鉴定。
第二次开庭的时候,增加了一位精神病医院的医生到庭作证,他说:
“柳天久进入小学高年级以来,虽然行为和言语古怪,但并无心境障碍或能解释病情的身体情况、物质使用情况,也缺乏通常见于精神分裂症活动期的妄想或幻觉。根据国际通用的DSM标准,精神分裂的症状是,一、思维不连贯或显著联想松弛;二、紧张性行为;三、情感平淡或明显不适切。只要这三项中的两项症状存在,即使没有妄想和幻觉也可以诊断为精神分裂。柳天久的言语有时不连贯,他的情感虽然较一般人肤浅,但没有平淡或明显不适切,更没有紧张症状。按照上述标准,被告难以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只是患有轻微的偏执型人格障碍。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小组召开讨论会后认为,柳天久所患的轻微偏执型人格障碍与本案的犯罪行为没有必然联系,具有刑事责任能力。”
第108节:九号房(108)
法庭内一片欷殻В蠹仪淌滓源纯葱帐匿烊髀墒褂惺裁锤哒小J墒φ酒鹄矗砸恢中钠狡偷挠锏骺剂怂谋缁ぃ?br /> “审判长、审判员,关于这个案子,调查的事实表明,我的当事人所起的作用,仅仅是将一个塑料袋套进死者的头上。”
公诉人立即表示反对,认为被告律师恶意淡化案件的性质。
石律师接着说:“不管这个塑料袋导致的后果如何,事实本身就是如此。那是一个怎样的塑料袋呢,是杀人凶器吗?不是。”
公诉人再次举手说:“反对!辩方律师这是有意混淆视听,是有意替被告开脱罪责。因为被告绑住了死者的双手。”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审判长敲锤提示:“肃静,请被告律师不要用猜测来代替证据。”
等观众席安静下来,石律师提高声调说:“事实证明,在整个窒息的过程中,柳大志是安详地死去的,因为他直到死亡都保持了坐姿。道理很简单,控方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死者曾经同我的当事人搏斗过,甚至连挣扎过的痕迹都找不出来。我请问公诉人,在没有中毒的情况下,如果是谋杀,遇害人为什么不作任何反抗?”
公诉人反驳说:“双手被绑了,还怎么反抗?”
石律师针锋相对,“绑手的过程中为什么没有反抗?”
控辩双方的辩论一直持续到黄昏,法庭内的气氛异常激烈。最后,石律师使出了杀手锏:请张玉琴出庭作证。张玉琴哽咽抽泣说的几句平常话,有力地证实了石律师的结论:柳天久仅仅是协助柳大志自杀。张玉琴是这样说的:
“老柳好苦呀,一个要强的大男人瞎了双眼,什么也看不见,哪里都去不了,亲戚朋友一个没来,整天在家糊冥钱,就是铁打的硬汉也会想不开。他三天两头说,玉琴,我去死算了,免得给你和孩子添麻烦。我总是劝他,老柳,你可千万要坚强哪,等我们有钱了送你到上海的医院试试,克隆一双眼睛给你安上。没想到——没想到他顶不住了,呜——呜——呜——”
柳天久被张玉琴的一番话触动了良心,目送她回到观众席,觉得她要挑起家庭的担子也不容易。这时,柳天久注意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张玉琴就在这张面孔旁边的空位上就坐,没错,他就是贵人。柳天久明白了,石律师是他请来的,张玉琴说的话也是他教的。在柳天久看来,贵人才是杀害父亲柳大志的罪魁祸首,是柳家的悲剧之源。一股热血涌上头颅,站在被告席上的柳天久请求发言,得到批准后,柳天久说:
“我之所以要结束柳大志的生命,是因为他活着不如死,是成全他。但是,我有办法告慰柳大志的在天之灵,那就是杀了贱人张玉琴,杀了奸夫淫妇,为他报仇。”
空气凝固了,法庭内一片惊讶,那种心惊肉跳的惊讶,让人感受到柳大志临终前的窒息。
一审判决很快就下达了,以过失杀人罪判处柳天久无期徒刑。
“我的故事讲完了。”九爷和小如是坐在外间的水桶上说事的,九爷说,“我就是那个弑父的柳天久。”
九爷的故事像一场眼花缭乱的魔术表演,对于无法识透谜底的魔术,你能发表什么高见呢?九爷的传奇从早晨讲到黄昏才告结束,小如的心思意念早就被他的经历打磨得麻木了,小如需要时间来消化和理解。现在,小如想问的很简单:
“为什么你没有送青草盂监狱?”
九爷撮起嘴,轻轻吹一口气说:“无疑的,这是贵人在从中作祟,目的是让我们母子经常见面。没想到的是,我从来不见那个贱货,她只能从大门外窥探,透过门缝,看一眼号房细细的墙。”
“把你留在这里,总得有个理由呀?”
“说我患有轻微偏执型人格障碍,不宜送监狱,需要长时间的康复。”
“我看你已经完全康复了。”
“他们要我在这里康复,是非常可笑的。因为康复是恢复到一个原有的状况,而我没有什么可以康复的,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任何状况可以恢复回去。”
第109节:九号房(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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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源客家人爱放花炮,他们燃放花炮的规矩纷繁复杂,名目层出不穷。工作开始放兆头炮,结束放庆功炮;客人来了放接风炮,走了放饯行炮;朋友出门放顺风炮,回来放洗尘炮;结婚放红喜炮,死人放白喜炮;搬房子放乔迁炮,生孩子放百岁炮;过生日放长寿炮,考中放高升炮;提升放上调炮,退休放逍遥炮;有病放驱邪炮,住院回来放康复炮;赚钱放庆祝炮,倒霉放压惊炮;心情好放炮高兴高兴,心情不好放几个炮解解闷。
外地来海源的客人冷不丁听到爆竹声会心存疑虑,唔,今天又是什么喜庆日子?时间久了,外地人就习惯了,因为海源人放个烟花爆竹就像北京人讲段子、广州人吃野味那样随心所欲,难道讲段子、吃野味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如果需要,早就满大街是憋死的人了。
为了创建文明城市,海源市政府曾经颁布过《关于在城区严禁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理由是燃放烟花爆竹释放噪声、影响生产生活、容易引起火灾。有道是法不责众,连上街执法的城管大队都被震耳欲聋的巨响震晕了,政府的规定自然成为一纸空文。后来,几个土生土长的政协委员合作了一个提案,说围堵不如疏通,干脆因势利导,每年国庆搞个“烟花旅游文化节”,一来把烟花爆竹上升到“文化”的高度,自然能够促进安全生产;二来烟花爆竹既然是文化,不妨来个“文化搭台经济唱戏”,通过文化节弄不好还能蒙几个外商往海源扔钱,岂不快哉?
古时候海源有一个知县,他认为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就是吃猪肝,抓到小偷必定要罚吃一碗。柳天久就是那个异类知县,他是海源极个别对烟花爆竹深恶痛绝的人,在他看来,燃放烟花爆竹是人类最最愚蠢的游戏。“那是恶之花,是灾祸之花。它划破长空一闪而过,好比射精,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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