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第82章


繁盛笑了笑,说:“咱们还是在这儿喝酒吗?他这会儿,怕的是压抑不住自己亲临现场的激动了。眼看大功告成,又是一桩名垂青史的功绩了。”
李家少爷举起杯子,一口干尽,说:“我去浴池洗个澡,你们兄弟俩若有空,不如陪我去泡泡。这秋寒之时,舒展舒展筋骨,放松放松情绪,不失为修身养性的一个好方法。”
繁盛拖着繁茂一齐起身,向繁昌道声别,随李少爷去了浴室。繁昌目光炯炯的注视了繁茂片刻,挥挥手,说:“去吧,去吧,陪李叔好好洗洗。这时候洗澡,的确是松缓心情的最佳方法了。”
(二)
在富春酒楼下和两位弟弟分手后,繁昌一路逍遥地走着,不一刻来到了已成半边废墟的德顺元药铺。前来增援帮忙的皇协军这会儿正从瓦砾间向外面街口搬运着一具具尸体。负责搜查的便衣队头目满头大汗,见他来了,忙上前去。繁昌见现场如此狼藉,知道是经过了一场血战,便问详情。
第十三章(4)
那头目哭丧着脸,指指地上一字排开的尸首,说对手凶顽至极,执双抢扼守楼梯,借着地形之利抵抗了许久,直到弹尽后,引诱弟兄们去抓他,竟引爆了一堆炸药,拖了好几个垫背同归于尽了。仔细盘点起来,便衣队一共付出了13条性命,才彻底解决掉这个地方。
“没一个活口?”繁昌脸色霎时变得吓人,快步踩着残砖破瓦过去,低头在断檐朽柱间搜索着,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现场众人都不敢言语,望着他双肩颤抖,长长地发出一声极度失望的叹息声。
繁茂心神不宁地随二哥以及李少爷脱光衣服,精赤条条地下了水。他仰卧在热水里,头枕着池边青石,合上眼装作睡觉,脑海里却在飞快地盘算起应对这个突发事件的方案来。首先,德顺元药铺遭到日伪的破坏,那么李掌柜定然是在劫难逃。他会不会被捕?从激烈的枪声看来,他肯定是作抵抗,依照此人的禀性束手就擒的可能微乎其微,恐怕是难以生还了。但是,退一步想,他若是失手被捕,会不会熬过敌人的严刑拷问,不招出自己和其他同志的下落呢?虽然,他对李掌柜的骨气是有十成的把握,但还是不得不考虑到由此可能带来的一系列不良的后果。
这样默想半天后,繁茂从水中站起,打声招呼说是上去休息,离开了水池,去穿起衣服来,出了澡堂子的大门。向周宅方向走了一小段路后,这时,他忽然觉得不妥,自己在学校里似乎还有一堂课,这个时候不去,难免不被他人怀疑。毕竟,自己是德顺元药铺的老主顾,经常和李掌柜攀谈的情形,是众所周知的。
这样考虑着,他掉转头来,向学校方向走去。
距离药铺尚有一段距离时,便隐隐嗅到了空气中的硝烟气息,他刻意保持住镇静,步履从容,仿佛好奇样来到了药铺的废墟前。这里,便衣队尚未撤离,正大张旗鼓地从残存的建筑里搜寻有用的物证。他的大哥繁昌,似乎在这一两个小时后苍老了许多。坐在街边的一把座椅上,双目愣怔着看手下人忙碌,一言不发。
繁茂主动走过去,用脚踢踢他座下的椅腿,说:“半天不见,果然手段了得啊!”
繁昌抬眼看看他,说:“你在澡堂里陪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繁茂晃晃手中的书袋,说:“去上课呢。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洗洗就上来了。”
繁昌哼了一声,没说话。繁茂却叹气道:“每天去学校,都可见到李掌柜的。怕的是从今儿起,无缘得见了。”
繁昌冷笑一声,说:“应该是阴阳相隔才是。”
繁茂惊道:“怎么,他死了?”
繁茂指指废墟,说:“他抱着捆炸药自杀了。尸骨怕是无存了。我正命人找呢,也许找到一两块,替他筑个坟,到时候你可以去凭吊奉香,一表故人之情。”
繁茂一笑,说:“那你继续找吧。我去学校上课,等找到了修完坟后,别忘了告诉我。这样深藏不露的高人奇士,焉能不拜祭。”
繁昌木然坐在椅子上,目送着弟弟的背影在远处街道上渐行渐远,脸上露出些疲惫之色,黯然叹息。
这时,现场搜理工作已经结束。手下们从断墙残壁间找出了些证据来,无非是枪支零件,和两本派司。繁昌拿起派司在手心看看,一张是自己情报站的,一张是督导公署的。他左看右看,瞧出点破绽来,知道是伪造的,随手揣进口袋,站起身来挥挥手,带着手下一群人沿着街道回文明旅社去了。留下了这片乱糟糟的场面来,由皇协军去收拾。
繁茂黄昏后回到家中,也不和别人招呼,径自进了自己的屋子,亮起灯来。他一改方才的倦怠之相,动作敏捷地去了外间堆放杂物的旧木橱前,开了门扇,从里面找出那包没有开封的药包来,将药材倒在砂罐中,然后小心地裁开牛皮纸包,平展地压平在桌面上,上面却是空白,不著一字。
繁茂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忙去前院厨房,跟厨子要了一碗稀粥,端回来后,用汤匙在粥的表面刮舀了一层黏稠的米汤,将它用干净的毛笔平刷涂满了整张纸。两分钟后,果然在右下角显出一行暗红的字迹来:
第十三章(5)
沙沟镇汇源春药铺配三剂回春汤药。
他凝神记住了内容,将牛皮纸写字的那块部位用火柴点着了,顷刻间便变了颜色,化为焦屑。
这边,刚刚忙完。玉茹不放心,已然来到门外,想看他身体究竟如何。两人打个照面,玉茹从他忙碌的举止中看出了破绽来,说:“你神色慌乱,别是有什么心思吧?”
繁茂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额角沁出些汗珠来,喃喃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老大破获了德顺元药铺。那是我们的联络站。这会儿,李掌柜已死,我在海陵城里怕是待不下去了,我得走。”
玉茹似乎对他的这个决定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微微沉吟,说:“他是越来越丧心病狂了。保不准要咬到家里人身上。你离开了,也许会安全些。”
繁茂同意这个观点,说:“我这些日子,总在猜疑。他实际上是假作糊涂。家中的事情,事无巨细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家里有他的眼线,但是会是谁呢?我即便走,也要做得天衣无缝。可别走漏了风声。”
玉茹脸上露出不舍之意,俯靠在椅背上,伸手在他年轻的脸颊上摩挲良久,说:“你走可以,但是要知会老太太一声。不然的话,贸然失踪会急坏她的。”
繁茂按住她的手,思虑一下,觉得应该如此,抬腕望望手表,还不到8点,便站起身来说:“走,趁热打铁,咱们去老太太那儿瞧瞧情况,再说吧。”
周太太这会儿离睡觉的时间还早,正在卧房翻寻几块像样的料子。准备让裁缝替幼子繁茂做两件上好的棉衣,以备冬寒时用。她手中托着褐色和深青的两块布,正踌躇不决,不知是哪种颜色更匹配他。这时,听丫头如云遥遥见了提醒一声,心里倒也高兴,放下料子,说:“也好,他本人来了,正好衬在身上瞧瞧。”
孰料,这次来的不仅是繁茂一个人,玉茹尾随在后。
这婆媳两个自从那次揭底后,互相见了面有些尴尬。饭桌上话语寥寥,主动探访更是凤毛麟角。此时和繁茂一齐现身,立即让周太太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奇 …書∧ 網她放下布料,让如云去沏茶倒水,自己警觉地上下打量了几眼他们,说:“天快冷了,预先替茂儿准备两件冬衣。我看他去年的衣服已经旧了,穿在身上有些寒碜。”
繁茂见屋中没有别人,说:“棉衣还是别做了,我最近想出趟远门,估计冬天不回来了。”
周太太一连的惊诧,问:“你去哪里呀?用得了这么长的时间?”
繁茂笑笑,说:“也不远,但得在那边散散心。”
“什么缘由呢?需要你出门去散那么久的心”?周太太追问道。
繁茂考虑了一下,坦承道:“我再留在城里,已经不安全了,反而会给咱们周家惹来祸事。所以,想离开这里,换个环境。”
“不安全?”周太太品味着儿子嘴里说出的这三个字,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问:“日本人追查你来了?”
繁茂点头,说:“再不走,就肯定会查到我了。所以,必须走。”
周太太慌乱地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挥挥手让刚进来的如云先行去睡。然后抱着最后一丝的侥幸的希望问:“有没有其他的法子?譬如,让繁昌去斡旋?”
玉茹插嘴道:“这件事,本就是他在查。下午,德顺元药铺被查封,繁茂是那里的常客,和掌柜的过从甚密,哪里逃得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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