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第122章


我掌权之后,怡莉丝便变卖了这家酒楼,现在的老板只是个老实甚至有些懦弱的商人。
该去苏轨府上了。
苏轨比韦白和我都要年轻不少,少年得志,有一本《醉露花集》流传坊间。我到他家门口时,由衷地有些难过,大门上的喜庆饰物尚未除去,灯笼却已经换上了白纱。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进去说些什么,只是让人投了名剌。
苏家出来了许多人,围着个老爷子,我知道那是苏轨的祖父,苏门的族长。他在前朝已经得了功名,因为天子无德,所以归隐草莽。苏轨的父亲早逝,他这个孙子可说是苏老的心头肉。
不会找我拼命吧?我居然有些惧意。
“草名苏逸,见过明相大人。”苏老倒是先行礼了。
我连忙躬身还礼,又施了晚辈礼,以示尊敬。
“苏老折杀晚生了。”我道,“昨日之事……唉,一言难尽。晚生与端己从来交善,虽有微微歧意,说开也就是了,不料……居然……唉,晚生已经下令彻查,还请苏老节哀。”
苏逸没有答话,只是欠了欠身,请我进去。
随从正要推我,苏逸身后一人倒是开口了,冷声道:“微微歧意?我兄弟为民请命,痛斥国贼,与你南辕北辙,倒是微微歧意?既然是微微歧意,为何当街射杀我兄弟!”
声音中的悲愤实在非管寸所能写露一二。
他的话也让其他苏氏子弟更加悲愤,传来几句小声的咒骂。
“不得无礼!”苏逸喝道,当即把声音压了下去。
“明相请。”他说。
我没说话,只是尴尬一笑,进去了。
正厅被改成了灵堂,前面是苏轨的灵牌,后面停着棺木。一个年轻女子跪在灵牌右侧,烧着纸钱元宝,定是苏轨的新婚妻子。陶盆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烟灰,想是烧了一夜了。我接过一柱香,毕恭毕敬拜了三拜,那女子也给我磕头还礼。
我摇过轮椅,低声道:“还请弟妹节哀顺便。”
女子跪在地上只是哭,带动了后面的家人也放声嚎啕起来。
我退了退,打定主意,往苏轨的棺木去了。旁人尚未能拦下我,我已经扑在了棺木上,放声大哭道:
“呜呼端己,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吊君幼学,以交远志;仗义疏财,让舍以居。吊君弱冠,万里鹏抟;金榜提名,龙庭传炉。吊君壮力,远镇蛮邦;四夷怀柔,莫敢不敬。吊君弘才,文武筹略;崇礼守弱,挽力为强。吊君京师,不畏强权。云山苍苍,江水泱泱,贤弟之风,山高水长。想君当年,雄姿英发;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忠义之心,英灵之气;命终三纪,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肠千结;惟我肝胆,悲无断绝。昊天昏暗,文林怆然;亲为哀泣;友为泪涟。呜呼端己!阴阳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伏惟尚飨。”
开始只是背诵前人的祭文,烟熏火燎之下挤出两滴眼泪。谁料自己也感伤起来,越说越悲,及至伏惟一句,已然是真情流露,两眼一黑,吐出一口血来,又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不出所料的就是两位娇妻趴在我身边,睡着了。她们一定已经习惯我吐血的毛病了,不过这次的吐血还真是机缘巧合。我看看窗外,天色黑漆漆的,大概我昏睡了一天吧。
日后不能有大喜大悲,我告诉自己。
不过回想今日在苏府的表现,应该能洗清射杀苏轨的嫌疑了。我重重吸了口气,不料却吵醒了章仪,睡眼朦胧地瞪了我一眼,翻身又睡了。
我有些忍俊不禁,怎么说她都已经是少妇了,还像小孩子一般。我帮她盖上了一层薄被,又吵醒了芸儿。芸儿到底比她老成,帮我拿了靠垫,好让我靠着说话。
“吓到你们了吧?”我搂着芸儿,让她靠在我胸口,捋着她的长发。
“是呀,你又吓我们姐妹。”芸儿笑道,“不过我们也习惯了。”
“呵呵,这身体,好也好不了了,坏也无法再坏了,随缘吧。”我拍着芸儿的肩膀,淡淡道。
“夫君,你昏睡的时候,冯相和房相一起来看过你。”芸儿轻声道,想是怕惊醒章仪。
“他们说什么?”我问。
“也没说什么,只说朝廷多事之秋,夫君又倒下了……看起来倒是十分关切呢。”
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芸儿善解人意,见我皱着眉头,几根玉指如葱抚过我的脸庞,柔声道:“夫君是想亲自征讨逆贼吗?”
我心跳快了一下,承认道:“的确如此,此乱若是不平,将来祸害也就大了。”
“夫君……有一事,我本不想说的……只是……”芸儿吞吞吐吐,脸都红了。
我笑道:“莫非是我明家香火?”
芸儿点了点头,轻声道:“也请夫君体谅,否则奴家怎么还有脸去见公婆啊。”
“这事急不得,为夫总是难以得空啊。再者,就你我她三人,不也快活吗?”
“夫君怎能说这话?夫君若是现在没空,将来奴家和仪妹又人老珠黄之时……如何是好?”
“那我便纳一房小妾替我接明家香火好了。”我调笑道。
芸儿眼见就要落泪,我连忙捧过,笑道:“你们姐妹如此出众我尚且推三阻四,旁的女子我怎么可能看上眼?”
芸儿的脸上立马转晴,垂下眼帘。
我看着心跳更快,轻轻吻了上去……
“夫君,你的身子……”
“无妨……”
“啊……”
*********
鸡啼三声,我急忙让章仪和芸儿帮我更衣洗漱。今日上朝,定要趁着苏轨新逝,天下仕子迷茫不解之机,大举王军讨逆,顺便把刺杀苏轨的罪名套到陈和他们头上去,买仕子之心。
“明相!缓一步,”我刚从车上下来,就听到冯霂叫我,“昨日去明相府上探望,明相却昏迷不醒,今日可好些了?”
“多谢冯相挂心,今日已经没有大碍了。”我笑道。
冯霂脸色一紧,道:“明相,并非老夫不体谅明相,只是,你看这个。”
我满脸疑惑地接过冯霂从袖中取出的一个竹筒,沉了沉,失声道:“败报!”
“知道是哪里来的吗?”冯霂扶住我的椅把。
“莫非河南失馅了!”我惊道。
“陇右!”冯霂从牙齿里挤出两字,“马全郭从贼,受封开国公,李彦宗受封大将军王,从山南出兵,兵分两路攻入陇右境内,下州府十八。现在陇右路指挥使傅羿率军在五泉山与山南叛军相抗,布政使张道缘死守天水。”
“陇右守军只有一万,山南出兵多少?”我一边取出竹筒内的绢书,一边问冯霂。
“山南本就有驻兵两万余,听说还有从西域诸藩借来的蛮兵五万。”
我刚好看到军报里的那行,不少西域藩国都出了兵。我将手里的绢书一揉,恨恨道:“这些蛮狗,居然敢从贼!”
“老夫也最恨这些想趁火打劫的狗东西。”冯霂附和了一句,又道:“不过他们掀不起大气候,怕只怕北边的。”
我心中也是一惊,道:“莫非冯相已经有了风声?匈厥古也会派兵?”
“听说陈和四处派出使者,想来不会错过匈厥古。”
“自家兄弟打仗,找外人帮忙,真丢死人了。”我道。
“可不是嘛?所以老夫也派了一个使者去匈厥古那里。”冯霂阴阴一笑,道:“我让使者对匈厥古说,现在挥军南下,那是替人做嫁衣裳,等两家打得大伤元气再来,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我微微皱眉,道:“冯相的缓兵之计,果然妙啊。”
“哪里,呵呵,等我们平了陈和,陇西长城重归我手,匈厥古想来?还是再思量思量吧。”冯霂笑道。
我也陪着笑了两声,已经进了朝房,房志龄早已经等在里面了。嘘寒问暖客套了一阵,房志龄又和我说起战事。我们商谈时,附近悄然无声,朝中百官无一不是竖着耳朵在听。
“是以,我打算亲自领兵十五万,先破山南叛军,然后收拾陈逆。”我慷慨道。
“明相三思啊,您的身子不好,这等军仗之事,还是交给将军好了。”奉诏回朝的管叔桐接话道。
“呵呵,本相原就领着将军衔,还怕打仗不成?倒是李彦宗和马全郭那对活宝,好日子过久了,恐怕连马都骑不动。”我笑道。
冯霂面露为难之色,还是道:“既然明相执意要去,还请明相保重,只是这京师防卫……”
“金绣程大将军已经领兵十万回来了,我再留下一万神武军,料陈和也无法在三年内攻陷京城。”
“可金将军那里迟迟没有动静啊。”房志龄道。
冯霂借口道:“老夫已经派人去问了,想来没几天就有消息了。”
我算了算日子,道:“恐怕金绣程将军没有入京。”
“啊!”朝房里一片惊讶之声。
“陈逆大军隔大河与关内对峙,金将军定是直接趋军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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