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军礼》第2章


结果可想而知,几十人发一声呐喊,冲过去,却被对面一阵排子枪射倒了一片。最后,借着夜色,凭着地势的熟悉,三转两转地冲出了追捕,逃进了雾云山。
到了山里,只剩下二十几人。赵大刀没想到革命会这么残酷,不仅流血,还要死人的。他们来到雾云山后,才发现从此是有家不能回了。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哭诉,家已经被火烧了,爹娘也给人砍了头,人头就挂在县城的门楼上。这就是他们革命的代价,他们绝望的同时,也有了一种死而后生的悲壮。他们齐齐地跪下了,冲着家乡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擦干眼泪,一起望着赵大刀。
此时的赵大刀已经没有泪水了。爹、娘和自己的一个姐姐,就这样被人给杀了。从此,他的心里就埋下了一粒复仇的种子。他暗自说:这辈子只要有一口气,命就要革下去,为爹、娘和姐姐报仇。
他眼里喷着火,牙齿咬得嘎嘎响,一字一顿地说:不怕死的跟我去井岗山,投奔队伍,报仇雪恨。
这二十几个热血青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们跟着赵大刀,向他们心中的圣地井岗山进发了。
他们来到井岗山前,这里的革命之火已经燎原了。根据地一再扩大,从井岗山到兴国,从瑞金到于都,革命的地盘一天大似一天,红军已经取得了三次反围剿的胜利。
赵大刀带着二十几个同乡在红军第四次反围剿之前,参加了红军的队伍。在赵大刀的要求下,他们这二十几个人被分在了同一个连队。
赵大刀在湘江岸边的无名高地上,背靠着一棵树,想起了往事。历历在目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他清醒地计算着时间,从部队接管阵地那个晚上起,整整五天了。离坚守阵地的最后期限还剩下两天两夜。他伸出手和余三握了握,眼前情同手足的余三,让赵大刀多了些酸楚。当年自己带头在家乡革命,余三义无返顾地跟着他,一直到现在。再一场战斗下来,他们是否还能活着看见对方,谁也不知道。他从怀里掏出两支烟,递一支给余三,然后说:我要是不在了,这个阵地归你指挥,就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坚持住。
这句话,他已经说无数次了,刚上阵地时就是这么说的。那时全连人还很整齐,兵强马壮的。看着三营最后几个士兵退出阵地后,他站在土坡上,悲壮地说:这无名高地是咱们的了。为了掩护大部队,我们一定要完成阻击任务,就是剩下最后一枪一弹,也不能丢了阵地。
此时,余三望着他没说话,只是用力地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了,没有退路,只有和阵地共存亡了。
赵大刀吸了口气,哑着声音问:兄弟,后悔跟我出来么?
余三瞟了他一眼,咧开嘴,哧笑一声道:连长,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革命了。
他拍了拍余三的肩膀。他知道,余三不需要自己再说什么了。他向前走去,在战壕里拐了个弯,就看见了王根儿。王根儿抱着枪,背靠着战壕,正冲着黎明前灰沉沉的天空想着什么。他立在王根儿儿儿面前道:想啥呢?
王根儿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痴痴地说着:俺爹俺娘要是不死,这会儿该起床了。俺娘做饭,俺爹去收地里的稻谷呢。
赵大刀听了王根儿的话,眼睛一下子就热了,他也靠在战壕上,同王根儿一起望天。瞬间,他的思绪一飘一飘的,被扯得很远。因为自己革了大户人家的命,爹娘被梆在村头的大树上,给活活地烧死了。他已经没家了,可家乡的一切仍不时顽强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作为游子,不管他走得多远,魂是永远被故乡牵在手里。他用手捅了一下王根儿的腰,低声道:根儿,等革命胜利了,咱们一起回家。
敌人又一次撤退了。没多一会儿,炮弹又一次覆盖了阵地,然后又是敌人的新一轮冲锋。他们杀着、喊着,已经记不清杀退了敌人多少次进攻了。只记得天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昼夜混沌,人们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尽力使出最后的一点气力,把子弹射出去,把手榴弹投出去。
赵大刀最后的一缕意识停留在他跃出战壕的那一刻――他手舞大刀想把冲到近前的敌人赶下去,然而就在这一刻,一股炽烈的热浪把他推倒了。
一切都静止在了梦境中。
追赶
周围很静,从战火的喧嚣到停止的死寂,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秋天的太阳依旧毒辣,硝烟伴着雨后泥土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在空气中涤荡。
赵大刀的眼睛是一点点睁开的。先是张开了一条缝,接头上眯起了眼睛。他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就是那轮依旧毒辣的太阳。他的眼睛一时有些发花,闭上眼睛的一瞬,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遥远的和记忆,正努力地被一点点扯回来。
猛然,他想到了阻击战,想到了七天七夜的任务。哗啦一声,他睁开了眼睛,猛转过身体,望着周围的一切。无名高地又一次出现在赵大刀的眼前,破碎的记忆在刹那间整合了――他还在阵地上,怎么战斗却停止了。他想鱼跃着站起,这是军人在阵地上应该具有的敏捷。可是他试了两次,也没能跃起,后来他发现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定睛看时,见是两具敌人的尸体,僵硬地压在他的身上。他推开他们,他们是被他的大刀砍死的,刀痕清晰地留在敌人的身上。鬼头刀还在,仍在他手上握着。刀在手上,心底里就有股硬气顶上来,他手拄着刀终于站了起来。阵地上的一切都倒下了,包括那些树,望过去一览无余的样子。此时,唯有他是个活物。周围很静,除了被炸热炸松的泥土间或发出声响,仿佛一切都静止在梦中。他身子一紧,心一沉,有了一种惶惑的恐惧。他嘶哑着喊道:弟兄们――
声音有气无力的,但在这静止的世界里,还是吓了他一跳。这一声,彻底让他清醒了。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阵地还在!
他拄着鬼头刀,一步步向前迈动着双腿,腿在阵地上发出的声音真实可信。他吸了口气,又喊了一声:十三连的弟兄们,在我这里集合。
他喊过了,声音在莫大的静寂里传得很远。然而,除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回应。他预感到了什么,急步向前走去。他跳进战壕,眼前的一切呈现在他的眼中――
栓子是部队转移前入伍的新兵,此时他的双手仍掐着敌兵的喉咙。栓子大睁着双眼,凶狠地瞪着被他掐死的敌人。在他的身后,一支步枪上的刺刀,穿透了他的胸膛。栓子的左手边,刘二小趴在了一挺机枪的后面。膀大腰圆的刘二小,被敌人的子弹射成了筛子眼,血水浸得土地都黑了一层。
他梦游似地走在阵地上。接着他看到了王根儿,王根儿的嘴里叼着敌人的一只耳朵,手上掰扯着对方的手指头,背上中了一枪。随着这一枪,他永远定格在了最后一搏的瞬间。他还看到了余三,余三把刺刀捅进了敌人的窝,敌人的刺刀也准确地扎进了他的肚子………………
赵大刀凝固在那里。终于想起了自己最后清醒时的一刻――成群的敌人拥上来,子弹没有了,他在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后,操起大刀冲出了战壕。就是在那一瞬,他被一发炮弹炸晕了。他还记得,那是阻击战打响的第六天。距离红一军团的七天七夜的阻击任务,还差着一天一夜。无疑,他们还没有完成任务,阵地就沦陷了;他和战友们战斗到了最后的一枪一弹,可他却活了下来。一种耻辱感弥漫了他的整个身体。他抬起头,去寻找另外的阻击阵地,在他的左手边,一千米以外是十二连的阵地,比无名高地要高一些,是座山;右手边就是十四连的阵地,两个阵地是无名高地的左右手。阻击战打响的时候,几个阵地之间相互支援,并肩战斗。兄弟连队的喊杀声曾一次又一次地激励过他们,而眼前,两个阵地却是死一般的静寂。山下,敌人的阵地也一样的静,静得那么不真实。不用想,那两个阵地也失守了。敌人是踏着他们的身体,追赶红军的主力去了。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虽然只差着一天,但这一天却可以让主力部队走出上百公里;而没有这一百公里,大部队的危险系数就增大了。
周围没有了敌人,也没有了战友,活着的只剩下他一个了。他要追赶主力部队,接受没有完成任务的处分。出发前,他先是掩埋了余三,又去埋王根儿。掩埋王根儿的时候遇到了麻烦,王根儿和敌人撕扯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他就用那把鬼头大刀,把敌人的尸体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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