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第28章

第52章　52　爱您
倘若还在以前，周慕真可能还会对这样小孩子气的话而感到不屑。可此时此刻从顾湛的口中说出来，却好像一剂救命药注射在他的静脉中。
他这才意识到，在顾湛面前根本不需要强忍着什么。强烈的情绪汹涌而出，他猛然抱住身边的顾湛，几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背后轻轻拍打，这样温热的体温在一瞬间融化了周慕真被冰封的身体。
还是害怕被触碰，但如果对象是顾湛的话。
已经不能说顾湛是小孩了，比起他来，周慕真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没长大的人。一直以来故作对世事老练，只是想隐瞒自己的迷茫。至始至终，他都没有长大，他像一只把自己关进“成年人”外壳的蜗牛，缩在壳后头，只留两根触须来接触世界。
“好了好了，我在。”顾湛反而有些手足错乱了。周慕真从没有像这样拥抱过自己，也从没有这样拉开嗓子哭泣。他感觉自己身前的T恤已经被周慕真的泪水浸湿了，连带着自己胸口的皮肤也变得湿漉漉的。
在自己的印象中，周老师一直是一个不会把自己感情摊在外面的人。这样的特质一度让顾湛很烦恼，因为他本身是一个不太喜欢猜测别人想法的人——虽然他并不介意把这样的猜测当做一种恋人间的情趣。
但是这样的周慕真，顾湛真的是头一回见到。就算是安妮塔，会有让他这样释放自己的心灵吗？
有一瞬间，顾湛觉得自己值了。这回周慕真是真真切切地把自己托付给自己了，无法言喻的愉快心情包围了顾湛，他忍不住抱紧了周慕真。感受到手臂之下骨骼的曲线，顾湛不由得感叹，周慕真是真的瘦了很多。
“我……我可以……把你说的话……当真吗？”周慕真窝在哪儿，断断续续地问道，这一哭起来没完没了了，这会儿还打起了嗝。
顾湛则是轻轻松开抱住周慕真的手，小心翼翼捧起对方被眼泪覆盖的脸颊，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周慕真，对方的双眼被泪花浸没，看起来有些朦朦胧胧的，有点像被水滴晕开的湖面。
“我爱你啊，周老师。”顾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怎么敢骗您呢？选择和您在一起的瞬间，我就决定要一直跟你站在一起了。”
“我不在乎什么师不师生，是不是男的女的，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湛凑上前去亲吻了一下周慕真的眼角，“我连同我的心脏，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爱您。”
蓦然，周慕真被泪水覆盖的眼睛突然清明了一瞬间。他慌张的举起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往顾湛脸上探去。落地之处正在唇上的一条小沟那儿，周慕真点了点那块皮肤，紧接着将手指反过来放在顾湛面前。
入眼的是映在苍白肌肤上的红，顾湛这才感受到鼻腔中涌出湿濡的液体，他下意识的拿手去抹了一把。
头目晕眩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不来。铁锈的味道一点点渗入口中，顾湛感觉自己的力气一下子被某种神秘力量抽走，身体一下子瘫软了下来。
最后入目的是周慕真焦急的眼神，转而是一片黑暗。
黑得渗人。
第53章　53　海草
身体仿佛在深海中浮沉，海平面倒映着另一个世界的繁华昌盛。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层层叠叠的招牌像极了香港电影里的场景。一些人来来去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是一片海域，而在海深处，有一个人这样仰望着他们。
顾湛想，如果自己是海中的生物，应该不会是一条鱼吧。可能是一株随着海波飘摇的海草，也可能是珊瑚群中的一小枝。鱼，太自由，也太引人注目了。如果是海草的话，又有谁会在乎一株海草的死活呢？
可即便是海草，也会有它的小小心愿。它是如此深爱着大海，迷恋着永远温和包容着自己的大海。可是谁说大海永远都能百年如一日的平静呢？大海也是有情绪的。
虽然自己很渺小，但是作为最喜欢大海的一株海草，顾湛决定离开潮湿舒服的泥沙石子，去追寻大海的中心。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有轻飘飘的身体，俨然成为一条鱼了。他的身体不再只能随着波浪飘动，他可以自由的去往任何一个地方。
他迷失了方向，却找到了大海最深处被囚禁着的一个小人。小人蜷缩着身体漂浮在海中，四周密布荆棘，一些尖刺划破小人的身躯，可小人不声不响的，任由身上伤痕四错。
顾湛不知道为什么海底深处会有人类，但他向前去，穿过层层叠叠的荆棘，那些荆棘刮破他的鱼鳞，也弄得他遍体鳞伤，然而当他穿越这一切之后，这些荆棘仿佛从之前就不存在一般地消失了。
而顾湛发现自己生出了双腿，与人类无异了。四下空旷的海底空间，小人渐渐苏醒。对方眼中噙着眼泪，一颗颗掉落的似乎是珍珠。嘴中一张一合仿佛在说，
“你终于来了。”
“你醒了！”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海平面上的海市蜃楼，也不是如梦境般虚幻的海底小人，是真真切切的周慕真焦急的脸庞。
手被确实的握着，还是与往常一般有些冰冷的温度，但顾湛却觉得温暖得不行。就像阳光穿过海面撒入海底，暖烘烘的。
“周老师，又见面了，好巧呀。”顾湛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幼稚。”周慕真刚想松开顾湛的手，就被顾湛反手抓住了。
“到底是谁比较幼稚啊？”顾湛紧抓着周慕真的手，“你怎么跟黄花大闺女似的，还害羞呢？”
“我没有。”周慕真瘪了瘪嘴，“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不要。”顾湛支起身子来，笑嘻嘻地看着周慕真，“你看我这么可怜，还在病床上，要不要亲我一下，安慰我呀？”
堂而皇之地耍流氓还是第一次，顾湛见着周慕真的耳根子越发鲜红，心里就偷着乐儿。
“周老师？”为了提醒周慕真，顾湛唤了周慕真一声。
周慕真像是来回纠结了许多次，最后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那样，飞快而迅速地往顾湛脸颊上啄了一下。
尽管只是如此简单的亲吻，还是让顾湛心动不已。这和之前肉体的交缠是不一样的，他感受到了情感，不像是抛弃自我沉溺于欲望的情感，而是从未有过的这般纯粹的情感。
周慕真已经转过身去给顾湛削苹果了。纤长的手指转动着细巧的水果刀，鲜红色的果皮绕着圈从果肉之上蜕出。
顾湛盯着入了神，这让他想到了遍体鳞伤的海底小人。如果遗忘是最好的选择，那么他尊重，他不会去主动提起令他伤口裂开的回忆。
如果哪天周慕真回心转意了，他也会用尽千方百计去找到那个犯人。
第54章　54　心事
泡腾片坠入水中后迅速化开。
玻璃杯后周慕真的脸逐渐被橙色的液体代替，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泡腾片被溶解的那一瞬间。细小的分子不着痕迹地融入水中，带来的变化却是翻天覆地的。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时而会这样盯着一样东西出神很久。顾湛总以为他是在思考什么，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想，大脑仿佛当机。
但这并不妨碍周慕真变得粘人，他渐渐地感觉自己离不开顾湛，并且当顾湛稍微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就开始无止境地怀疑对方是不是正在嫌弃自己。尤其是顾湛在学校的五天，周慕真只觉得浑身难受，恨不得片刻都黏在顾湛身边。
他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他知道自己该信任顾湛，实际上他也十分想要信任顾湛，只不过他的大脑似乎总是不受他的控制一样。周慕真真实地感到自己变得乖僻。
就比如说现在，他明知道顾湛并不喜欢喝泡腾片冲水却还是泡了一杯想给顾湛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却很希望顾湛能一如既往地喝下去，并告诉自己，这真的很难喝。
从医院回来两周，唯一的好消息是顾湛没有再流过鼻血。周慕真轻轻推开顾湛的房门，他还在睡觉，被子盖得歪歪斜斜的，一只脚垂在床外面，还是如同少年般不安分的睡姿。
周慕真轻轻地将玻璃杯和一碟子面包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顾湛床边坐了下来，他托着下巴盯着顾湛熟睡的面容，脑海里却浮现出医生严肃警告的话语。
“不能激烈运动。”
“不能受太大刺激。”
“不然可能会加速血管破裂的速度。”
医生告诉周慕真，顾湛的毛细血管壁相当薄，而他血小板的生产速度与数量远赶不上血管破裂的速度。尽管周慕真极力隐藏自己的害怕，但有时候还是会一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