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潜行》第29章


我和千里在荒时暴月里吃到的那顿李老师请客的饭,使我们俩一致认为是自己上辈子做乞丐修来的运气。我们吃完饭后回到教室午休,一觉起来后我打了一个嗝,饭菜的余香使我无比满足。下午最后两节是体育课。我们的体育老师很为他的职业自豪,他说:“学校早有明文规定,你们什么课都可以被占,就是体育课不能被占。”我们到了高三体育课基本上是玩,我也早就知道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历史悠久得不像话。我也知道运动时肌肉爆发的力量会给人怎样的快乐。我也认为我吃了李老师的那顿饭后,如果不打场球来发泄一下,很有可能会将自己的课桌椅给拆了再拼装回来,不然那么好的能量就浪费了。
人迟钝也不一定是一无是处的,我因为曾经花过很大的功夫来练习球性,所以运球慢别人也断不掉。尤其当我三步上篮时,就如同别人的慢动作。很多人说我打球简直就是天马行空,这也是为什么正式比赛我上不了场的原因。比赛要的是实在,不是花哨。
我痛痛快快地打完一场球之后,一丝疲倦的意思也没有,汗水滴答滴答,是象征生命的节奏。我穿着件单衣,其他衣服往书包里一塞就回家了。第二天醒来,人变得头重脚轻,我心里惨呼:完了。整整一天人都是迷迷糊糊的,我想得赶快制止了。放学后立马去买了两粒感康,晚上求神拜佛祷告了几句吃下药就睡了。再醒来时,以为自己到了瞑间。一个星期后感冒彻底好了,我在日记里写到:搞半天原来阎王和观音、如来佛是好朋友,那天我祷告时观音和如来佛刚刚约好要一起去阎王那做客一星期。他们二老收到我的祈愿时,大包小包已经打了好几百个正准备上路,已经没时间去还愿池赐我一滴神水或去祈符洞为我贴上一张解难符,只好将我的愿望一起带去地狱城,阎王接见二老时我刚好醒来。
观音开口就客气地寒暄:半年不见,阎王爷别来无恙啊。阎王爷的哈哈声响彻整个阎王殿:观音说笑了,近来亡魂游魄与日俱增,本王是焦头烂额啊。
说实话,这阳世阴世天世里,除了如来佛慧根天眼,谁也不知道观音到底是男是女,阎王也被蒙在鼓里不知多少世纪了。每每见到观音那白衣仙子般的脱凡身段,就有点进退两难。他也想过到如来佛的意念阁里去偷看资料,哪知意念一起,眼前便出现如来佛那张亘古不变的笑脸,所以阎王那里最被关注的也是情感问题。生生死死,都逃不开一个情。
第一天阎王尽地主之宜,盛情款待两位上宾,琼汁玉液,美味佳肴,我则食之无味,鼻涕频繁。
地狱的世界并不如大家所想的是无数的冤鬼或不冤鬼或坐或跪或躺,没日没夜,永恒地痛苦呻吟。这样的场景在地狱里当然是有的,这些人都被关在一个地方,叫病尸殿,阳世里面叫做医院。
地狱里也有街道,这里的建筑极尽光怪陆离之能事。它根本不需要符合什么物理规律,全凭亡魂们的意念构造。
地狱街上没有一点声音,所有身形无声无息地飘来飘去。阎王、观音、如来佛三大神化身走在地狱街里。观音和如来佛都是天界的,天界里面清规戒律非常多,建筑大多既宏伟又古板。在地狱街里,只要亡魂们高兴,房屋的外形可以随意改变。所以我明白了人们发明鬼斧神工这个成语时为什么把鬼斧放在前面。如果阳世能有这么一条瞬息万变智慧无穷的街道,人们该是多么的幸运。
因为地狱是人们死去后的安息地,所以地狱里也遵守阳世的时间制度。地狱里的白天由灯神掌管。白天的时候,整个地狱都是一片惨白。这种惨白根本不能称之为光明,幸好地狱里面最不需要的就是光明。这里的鬼魂害怕光明,两大神仙一大魔王走在这样的街道上也觉得毛骨悚然。亡魂飘过时,便感觉一股阴风。不过还是有热闹的地方的,古人街就是地狱里最热闹的地方。来这里的人都化身为古人的模样,青衫长袖,绫罗绸缎。这里有茶馆也有饭铺,这里有酒楼也有烟花巷。这里也有赌场,不过一年只开张一次,因为阳世的人只有在春节和清明才给阴间的人烧钱。赌场只在春节那天开张,清明烧给亡魂的钱让他们平时过日子。赌场唯一开张那天魂山魂海,那些真正的赌鬼们喝雉呼卢,热闹非凡。赢了钱的继续在古人街潇洒,老本都赔了的只好去地狱街飘荡。因为地狱就要有地狱的样子,要的是阴森,要的是凄冷,所以阎王明文禁止多说话。每只鬼每天只允许说三句话,每多说一句会被扣掉很可观的一笔冥币,而长时间做到不开鬼口的会得到嘉奖。而不说话的魂大多汇集在地狱街,所以这条街才可怕。
到了入睡时分,灯神会发出提示,这时店铺打烊,游魂归巢,然后灯神意念启动,整个地狱重归黑暗,世界一片死寂。两神一魔趁着地狱之光熄灭前赶回了阎王殿。阎王爷细心周到为二神各自安排了性情相符的住处。如来佛住在万重阁,观音住在玉瓶轩。一听玉瓶轩这名字就知道是阎王刻意为观音专门建造的。晚上即使整个地狱一片黑暗,阎王殿却始终是要灯火通明的。整个阎王殿的范围里,除了主殿阎王殿四壁妖魔鬼怪狞厉森然,其他地方居然都跟阳世差不多,这儿在晚上有地狱里唯一的色彩。观音所住的玉瓶轩在晚上更是流光溢彩,阎王为此也算是用心良苦。
我在观音和如来佛携手共游地狱的同时,由于魂都被带到地狱了,所以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如同一只行将就木的瘟鸡。我伏在课桌上没精打采地,大家看了都很同情。我也知道这种会危及自身健康的同情不会维持多久,所以我在感冒加重的第二天下午就自己跑回家了。那天下午刚好上完两节课,我实在是撑不住了,脑袋昏昏沉沉并呈现一种有规律的刺痛。我整个身体无比难受,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第三十四章 病尸殿
千里和老飚将我搀扶至校门口,然后看着我坐上三轮车。那时我已经病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到家,不出所料我妈是打麻将去了。我试图躺在床上休息,但是鼻子堵塞血压上涌,差点就一命呜呼。我把枕头放到书桌上,然后趴到上面沉沉地睡去。中途我不断在半昏迷状态中摸到纸巾,抹去鼻涕。
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我听到我妈站在我房门口问我:“你怎么这时候跑回来了?”我剧烈地咳嗽,咳得一直痛到胸,再痛到腹,再痛遍全身。我说:“感冒了,难受。”然后静静等待着我妈勃然大怒的发作。
因为类似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在一个不冷不热的天气里,下午突然大雨倾盆,下课时的走廊里有人兴奋地尖叫,也有人莫名的伤感,湿气一波接一波地往站在走廊上的人扑过来。我跟何胖子动也不动地站着,像是在接受苍天神秘的召唤,然后不约而同地往楼下走去。大滴大滴的雨水很有力地砸在自己身上,那一刻,我们两人仿佛得到一种解脱与释放。我们全身湿透却在大雨中狂舞起来,没有任何顾忌地舒展身心。反正漫天席地里莽莽苍苍,谁也看不真切。出得学校后,我们骑着单车一路狂飙,奋力冲过积水的街道时,更是一通乱叫。我知道那时的自己被忘乎所以的情绪左右着,我们几乎丧失理智的行为惊动和触怒了许多路人,而心在获得短暂的放飞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空白。它诡异地嵌进我的心脏,于是我感觉自己的心从拳头大小变成一片空落落的虚无,然后又阴又冷的失落感无孔不入,滋生进我身体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现实开始嘲笑落汤鸡一般的我们,到了后来我们是如此漫无目的地游荡,游到最后实在太无聊了只好回家。
以前我只知道鲜艳可以欲滴,苍翠可以欲滴,原来疲劳也是可以欲滴的,而且滴得很厉害。激情是最耗费体力的,我站到家门口时真是累得滴答响,话都不愿说,我只想赶快进屋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那时大概是四点多钟,我急切地将门打开,猛然发现我妈站在门口。我心下正奇怪我妈怎么没去打牌,一句话冷冷地送了出来:“谁叫你这个时候回来的?”目光里俱是绝望。我妈说完话明显不想看到这样的儿子,转身去了我的房间。而我心里却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母亲看到自己儿子全身湿透,且外面下着大雨,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母子之间无声地对峙了几分钟,如此漫长的几分钟。我从没想到,父亲的离去,对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打击是如此巨大,我也知道事情如果恶劣地发展下去,我就是我妈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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