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潜行》第33章


我补完课后回到老家,没几天我妈也回来了,并且告诉我说我们母子俩从此要相依为命了。
那个夏天酷热难当,每天我、我妈,还有我外婆就在大堂里坐着,我和我妈吹着热风呼呼的电扇,我外婆一个人摇着蒲扇。很多个下午就是这样,我妈和我外婆低声说着话。我手里抱着本厚厚的《唐吉柯德》,看着看着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后来我想起已经很久没联系猪了,于是跑去电话亭给猪打了电话。我的语气很生硬,而奇怪的是猪的语气也很平淡。猪很平淡地告诉我她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我笑着恭喜猪。恭喜两个字此时等同于再见一样。说完我就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了,然后我们就很奇怪地挂了电话。
几天以后,我骑着烂摩托从新市去了猪所在的县城。那天正好是中午,太阳悬在头上,古人管这叫日正中天。
我在烈日下呼啸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到达目的地,热风吹在我身上的感觉是我在火焰山里出入了一趟。现在如果下雨,我身上一定“嗞嗞”作响。然后我找到一个电话亭告诉猪我到她的县城了,猪问我在哪里,然后要我在正对面的一个网吧等她,她十分钟后到。
我把摩托停到一棵树下等猪。这条街相当的安静,两旁种了樟木树。我十分唐突的行为使得我们这次的见面也有些奇怪。我们再次坐在网吧里,猪在百度打下安妮宝贝告诉我她的书很好看,应该比较适合我,于是我告诉猪这个暑假我最喜欢看的是三毛的书,我说我希望在自己很年轻的时候可以满世界地飞。猪说她希望在一个无人幽静的小山谷里拥有一幢自己的小木屋,种很多花,养些小动物,每天醒来面对初升的朝阳微微笑。而如果从很高的天空俯瞰,是莽莽苍苍雾气朦胧的群山里,自己独守一小块温馨的天地,正因为这样,整个群山也会跟着可爱起来。后来我们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测试,有星座的,有姓名的,有生日的。放在以前,我们一定是吵吵嚷嚷看着网上资料给彼此做出争执不休的评价。期间我在开一个网页时附带蹦出了一个测试爱情的网页,我慌乱地赶紧把它关掉。
在网吧里无聊了一个小时后,我发现我也该走了。
从有空调的网吧一走出来,热浪席卷全身,这样的感觉使人无所适从。我说太热了,让猪赶快回家。猪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一直看着猪到拐角消失,一切又和我来时一样。
气愤的是我在回来的半路上摩托车没油了,我推着车子走了将近一千五百米才找到地方加油。烈日下的公路上荒无人烟,我加好油再次上路时,歇斯底里把速度开到极限。我刚才还全部湿透的衣服瞬间烘干。烈日,大风呼啸,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一部形成于宇宙大爆炸前的烂摩托,这些结合到一起,我顿时成为好莱坞大片里典型的丧命狂徒。
我想这算不算是一次奋不顾身。
多年以后,老飚依然愤世嫉俗,他对奋不顾身的解释是:分两种情况,一是受崇高信念或思想的迷惑做出愚蠢举动,二是受潜意识引诱干出愚蠢行为。老飚说这种愚蠢因为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没有简单地成为悲哀,而是悲壮。伟大的历史岁月可以提供一切证据。
傍晚时分我回到了老家,全身晒脱了一层皮。此后我相当收敛,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那时我已经不看《唐吉柯德》,我深知自己的思想达不到那样的高度。幸而之前我在老街上一个小书店里发现了三毛,我的心飘去了撒哈拉那片神秘的大沙漠。
在没接触三毛以前,我以为沙漠是个单调得无聊的地方,成千上万的沙粒们每天吹来吹去,亘古不变。
三毛说,生命,在这片贫瘠的土壤上,一样欣欣向荣。
我对三毛说不出任何评价。我只是觉得,对于生活,对于爱情,三毛有太多地方值得我们学习。
他的那篇《白手起家》,我看完后脸上微笑着,眼眶却有点要潮湿的意思。她明朗的欢乐与悲伤,使我很想有一天一定要去阿雍城的坟场区看看。
高三开学以后,我妈偶尔对我发脾气,更多的时候喜欢叫我到客厅陪她在沙发上坐下来说说话。我们家沙发后的那面墙现在空荡荡,以前是挂着一块很大的牌匾。那块匾是我们搬到这个新家时,我爸妈的很多朋友联名送的,牌匾上是一只巨大的鹰,鹰爪有力,鹰翼纵展,鹰眼锐利,牌匾右下方竖列四个黑色隶体字:大展宏图。它带着美好的祝福挂在了客厅的墙壁上。我晚上只要睡着了任它电闪雷鸣也吵不醒的,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却被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响声惊吓着醒过来,我像是在睡梦里就一直提心吊胆一样。我清晰地感觉到一定是客厅的牌匾掉下来了,心里涌起不祥之感,像是预示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那天早晨我匆匆忙忙地起来,路过客厅里看到那面空白的墙壁,想起昨天半夜里的震动。虚无、幻境,是宿命精心安排的表现手法。我来不及细想许多,胡乱地洗漱一通,然后出门。考完上午这场理科综合,我的高二就会正式宣告结束。
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已经分了文理科,并且重新分了班。何胖子选的是文科,所以从我们这群人里面分出去了。此后的高三我们在三楼,他在四楼,很少碰面。只到高三有一天,已经是深秋,就算有阳光也是遵照自然界的协议将许多热量丢在了大气层之外,所以只要刮风,氛围就凄凉得没话说。何胖子在这样的时期出现,很有克格勃间谍现身时的味道。我们一帮人正将一个塑料袋用长线系着,迎风放得很远很高,这比放风筝需要技巧多了,于是我们会根据塑料袋在空中的高低起伏,发出各种不同波段的怪叫。何胖子喜欢隔一段很长的时间后突然找我促膝长谈,我被何胖子拉至一边,神秘地问我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我问:“这是不是文科生的惯常开场白?”(我们高中是个重理轻文的学校,所以一般都认定去文科班的男生比较没出息,纯粹是为了去到一大群女生中间耍宝以获得好感)。何胖子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一个劲地摇头说:“一中的尤物全集中在上一届,这一届的文科班女生一个个都鬼斧神工,还成天面无表情扮成小龙女。”我说理科班的女生就更不用说了,估计都在暑假去做过义务电工,个个都被高压电打得披头散发,笑起来两排牙齿还有电流蔓延而过,无人敢接近。此时何胖子像是发现漏洞,一脸猥琐的笑意向我靠拢:“我前两天还看你和一女的搭肩走在街上,神情举止甚是亲昵,赶快老实招来!”我立刻矢口否认:“绝无此事!”何胖子说:“你是不进棺材不掉泪。”开始仔细跟我描述起那女孩的身型样貌特征,说着说着我脑际一闪,终于想起,何胖子见我脸上烟消云散,用很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爆发出一阵长笑,然后告诉他那个年轻女孩是我妈。前两天,也就是星期日的下午,我妈那天穿了件鲜艳的橘红色外套,和我在街上勾肩搭背,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看过去。最后我妈什么也没买,倒是给我买了一双价格170元的鸿星尔克的鞋子。不管是衣服还是鞋子,我都没穿过这种天价级别的,那时我能承受的服装价格都在100元以内,超过这一底线的看都不敢看,也没想过去看。所以那天买了鞋之后,我心里反而一点喜悦之情也没有,惴惴不安地想着太贵了。
第三十九章 尘埃经年
我放学回家,我那胖子娘正好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也坐过去跟她讲起今天何胖子的事。她听完后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给我做了顿特别丰盛的晚餐。
我妈时常坐在沙发上,拉着我的手说:“只有我们母子俩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靠不住。”我听着这些心酸的话语,感到一阵一阵的难过。许多远年的事迹都会在岁月的浸染里变得漫漶不清,但是每次只要和我妈并排坐在沙发上,时间就会渐渐停止下来,然后以诡异莫测的方式飞速向后退去。母亲给我的点点滴滴的爱,使我的夜空繁星闪烁。
在我的记忆里有许多珍贵的资料,还有一些发生在我有记忆之前,是我听来的。我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它从时光架上拿下来,再次回味。每个人都有一个时光架,在你的生命轨迹里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独立的。它们被切割成一段一段,分门别类放在时光架上。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还没有一岁,我妈在县城的电扇厂上班,我妈住在宿舍楼的小单间里。我妈把我从外婆那抱过来,说想带去厂里住两天。那时天已经很冷了,我姑姑也刚好过来看我妈。晚上睡觉时,我妈和姑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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