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第129章


停了停,他又接道:“也许,你真的需要一个更好的环境搞艺术。但是你如今在这儿,恕我直言,这算什么?你周围这一大群人,都是盲流,全他妈一群疯子一样,你雷平那样一位自命不凡的天才,就与他们这些人为伍?再说,你的公职呢?真不要了?”
“不要又如何?你别总拿这个来说事,我老雷……我老雷即便流浪,也要活得像个人样……”
见雷平恸然,想不到原来这话正中了雷平的痛处!梅兰正窃思进一步再下猛药,以说服他回心转意。不料雷平旋即冷静下来,想起一件事,突然转移话头问道:
“小梅,我问你一个人。”
“你说。”
“郭欣如今怎样了?你上次说她当了学校的什么,团委书记?”
“你还关心着她呀?她虽说任了那个职务,教课的时间比先前少多了,但她的心里好像比原来更苦了!”
“她仍然与那个……那个……”
“她已经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起诉了,志在必分。那个团长大人也是个活宝,一开始,他极力想拉了郭欣离开罢教队伍,在罗大鹏被抓进去后,他吓坏了,四处烧香拜佛求爷爷告奶奶地为郭欣求情,生怕她遭到什么不测,受了什么委屈……”
“这是好事呀,说明他在意她,还是非常爱她的。”雷平插道。
“当罢教取得胜利后,他又四下吹嘘说,郭欣参加罢教,是他支持的。总之,他那人好像一切都是自己正确,永远正确!”
“郭欣摊上一个这样的丈夫,也难为了她。这么多年委曲求全!唉,难哪……”
“雷老师,有一句话,我……”
梅兰欲言又止。雷平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笑道:
“不该说的话,还是免开尊口吧!”
雷平何尝不明白梅兰要说什么,这正是他内心的痛处,是他最为矛盾的一处硬伤。连他自己也是多少年来解不开的一个死结,你梅兰以自己的那点儿阅历,能有什么高见?
“最可笑的要算那个徐智明。”梅兰想起那事就要笑,忍俊不禁道,“罗大鹏刚被抓进去,徐智明就在他任课的一个班里大肆臭他,他当着全班同学说:‘你们说罗大鹏好不好?他要是好人还会被公安局抓起来?我告诉你们,他罗大鹏本就是一个罪该万死的臭流氓,我早就看出来了!’可罗大鹏一放出来,当他同肖伟臣一块儿捧了鲜花来二中,最先迎上去笑嘻嘻地争着与他们握手的就是他徐智明。还大声嚷嚷着说:‘我说嘛,罗老师这样一身正气,一表人才,怎么会是坏人呢!’可是人们忘不了,在罗大鹏的冤案案卷里,就有徐智明的一页证词,他证明罗大鹏历史上就是流氓!在他上中学时就是流氓!”
“真有这样的事?他提供了什么证据吗?”雷平问。
“那年罗大鹏上高二,和徐智明的女儿同一个班,他应约去徐家帮她补因请假落下的课。徐智明说他发现罗大鹏总是往女儿脖子下的那一排纽扣后边看,他说那就是流氓行径!他说从此他不让罗大鹏再上他家的门。罗大鹏后来跟大伙儿说,他与徐智明女儿之所以后来不再来往,事实上是因为徐家大小姐给他写了一封信,他一直没有回答她,并且再也不敢去她家了的缘故。后来徐家大小姐与别的同学谈恋爱,因为在教室里接吻被同学发现并报告了学校,从而被劝退。从此她一直在家呆着,没有工作,而且到现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嫁出去。老徐将这事迁怒于罗大鹏。”
“原来这样……”
“罗大鹏被抓后,从预审股那儿知道了徐的那份无中生有的证词,他从看守所被放出来后,正想找他理论。当时一见徐智明正想和他握手,二杆子一样的罗大鹏,脾气暴烈,当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迎面就是一拳,直打得徐智明满脸红花,血染当场!”
“罗大鹏离开学校后,一直在干什么?”雷平问。
“听说,他准备去做些小买卖,当二道贩子。肖伟臣也要退学,想跟了罗大鹏去做生意。我们大家都想留她,让她至少读完高中,可是她说自己没脸再在学校待下去!那天她离开学校时,对我说:‘梅老师——不!梅校长,我要走了,以后没人总来和你唠唠叨叨了!我也知道自己爱饶舌的毛病,但我控制不了。以后再也不了……’我一听这话就伤心,我说:‘玉华走了,豆豆走了,你也要走了,大家都走了……’她说:‘梅老师你不爱玉华了?’我说:‘更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都想呀!’她说:‘你真没出息,去找呀!你真相信她会死?’她还说:‘豆豆也不会死的,她知道,豆豆如今一定在一个什么地方补习英语,她有个姑妈在旧金山,早就来信让她去了!’”
第二十四章(3)
梅兰说到这儿,雷平露出一种极为严肃而忧伤的表情,低低地喃喃自语:“看来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梅兰继续说:“肖伟臣最后和我说:‘我知道你,梅大校长,你是怕人家说你英雄难过美人关呀,要不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说,什么难过美人关,我哪有时间啊,学校如今千条万绪,百废待兴,哪一样离得了我!我告诉她,如今高一(3)班是哲学家老沙当班主任,他发动全班都去老龙潭祭奠那些永远离开了的同学,其中也包括玉华。所有人都认定晋玉华一定是死了。只有玉华的母亲,认定她的玉华一定是我给藏起来了。她让我将玉华带回去,说她们从此同意我们俩的事……”
雷平说:“梅兰,其实,我们有很多相似之处,起码,我们俩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性情中人,只不过我比你受过更多的挫折和磨难而已。你来了我真高兴,我只希望你能在我这儿多呆几天,我把我这许多年的心迹全都向你坦诚披露。别看我这人平时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事实上我比你和沙岩想的一点都不少。我们这一代人,曾有过多么热血沸腾的理想和热情奔放的时光,我们自信身负着的人类社会的历史重任和神圣的使命,相信世界归根结底是我们的……如今呵,那早已是一段不可用任何语言说得清楚的历史陈迹了!铁的现实,在将我们那一代人的满怀豪情一腔热血一层层地盘剥干净了哇。现在,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彷徨,都已经从某种程度上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这一点我也也深有同感。可是,整个社会都这样啊,能怪我们自己吗。几年前有一次看露天电影,画面上的红卫兵小将们领着人们背‘最高指示’,银幕下人们笑得前覆后仰,丑态百出,一个个装出一副猴精的样子。他们都有先见之明,知道那种状况不可能太久长呀,知道那种现象是反人性的东西呀?他们都会说:那些人那时候怎么那么愚蠢呀!他们早就知道***文化革命就是坏,坏透顶了!可你自己当初怎么没有提出来呢?你自己在文革中干什么去了?我问道。他说:文革中我自己也背呀,这有什么奇怪?我背的比谁都多都熟练!你看,人就是这么容易健忘的!他还告诉我说:文革中他也打过人,打得真过隐,踢了他的下身,他倒在了地上蜷缩着,他又去踩他的手,一下子就将那可恶的走资派的手腕给跺断了!你是英雄嘛!我说。他说,人家当时就是那么叫的,叫反潮流的英雄,叫造反勇士。什么现在,你这人有神经病吧?那人说,现在不什么都好了呀?今天上午我在街上抓着一个扒手,我刚抓到,几十个人一齐上来打他,直打得那扒手七窍流血。这种人就该打嘛!往死里打才解恨。他当时偷了你什么?我问,他说,偷倒没偷到,裤袋里只有一团卫生纸。那你下那么狠心打他干什么?他说,我说你这人有神经病真有神经病,小偷不让打?谁让打呀?小偷不就是坏人,是最可恶的吗?我老婆站柜台卖米,把那发霉的米晒一晒,拌进好米中一块儿卖,才往那米中掺了几斤沙子,这有什么,可我那上高中的弟弟说我们是奸商,还从此不认我这个哥哥了!***读书人都是神经病!难怪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过,知识越多越反动!还真的越多越反动嘛!我说,你这是钻牛角尖!他突然明白似地说,我知道了,你们家莫非……我说,我们家也有人做小偷是吧?我跟你说,不是小偷,是大偷,要偷你的灵魂的!偷你的良心的,将你的良心偷了去喂狗!你自己小时候蹲在大街边拉屎,我当时为你照了一张相,如果今天拿出来,你一定也会大笑不止,笑那人他妈真不是东西?他勃然大怒道,老子哪里在大街上拉屎了呀?你这不是血口喷人吗?我说,你这人不配做人,你昨天不是人,今天不是人,明天仍将做不了人,你一辈子也做不了人,也许,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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