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影里的旧夏天》第32章


想起在林感寝室里撞见的那一幕。
两条蛆。两条歇斯底里的蛆。那么恶心……
当即就觉得胃液汹涌翻腾,再也无法忍受地呕吐起来。
我想,其实他们是故意的。
天依旧那么蓝,风依旧那么暖。
喧闹的街上,格格不入的是哭得歇斯底里的闫好好和吐得撕心裂肺的米夏……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了。为什么一切会越走越扭曲?
第七章 一如一场年华…
易子彦出现,是七天后的事情。
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安静的表情。憔悴得像是飘在高高的苍穹里的透明风筝。那样陌生和遥远。
我出奇耐心地望着他。
觉得可笑,也觉得空洞得可怕。
长久静默。
他低下头去,用双腿支撑着手肘,似乎连最后坐直身体的力气都消耗殆尽。
“我一直以为,你会来找我要一个解释。”
“那么现在,你是来给我一个解释的吗?”
“……丫头。”他抬起脸。“你在生气?”
“没有。”我摇头。“我只是很想听听看你的版本。”
“如果我说那只是误会,只是好好生日的时候,安慰她的一个礼物呢?你会相信吗?”
所以,又是生日礼物,真的是生日礼物。
多荒谬的生日礼物……
“我当然相信。”
他走过来蹲在跟前,手心一片冰凉。
我不知道曾经熟悉到如同呼吸般存在的易子彦,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像现在这样陌生。
但那一定是自己的问题。
我不会忘记闫好好那些过于直接和坦率的指责。因为她是对的,因为她将米夏剖析得太过透彻。
那种感觉很可怕。
可是,我也不会知道,那一天,握住自己手的易子彦,和被易子彦握住手的自己,是最后一次那样靠近。
我说,“易子彦,我们分手吧。”
我看见他一瞬间沉痛的表情,可是言语就像自己有意识般不受控制,尖锐而急速地刺穿眼前深深爱着的男生,也刺穿了自己。
“易子彦,我不喜欢你了。喜欢你只是对小时候的依恋。因为只有在艾溪离开之前,生命才是完整的。尽管那么那么地恨过她,却还是不能不承认……我以为只要跟你在一起,就能把过去的快乐统统都找回来,就能像小时候一样跟大家生活在一起。可是易子彦,我发现我不能够……我没有办法再赖在过去不走了。爱情太简单,是我太复杂。易子彦,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不想喜欢你了……”
“就因为这样……所以不想喜欢了?”
紧绷沙哑的声音里似乎有着太多气愤与疼痛。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心脏似乎被什么紧紧捏住,濒临窒息。
客厅里,高高的吊灯,整整齐齐的桌椅,被门外的阳光涂抹上落寞、诡异的光晕。
易子彦就这么渐渐消失在那些光晕里。远去的背影,那么孤单伤心。
他走得很慢,但始终没有回头。
我想喊他她回来,却想不出他转身回来以后,我又该说些什么才能解释这些连自己都不明白的疯狂和骄傲?
紧紧抱着膝盖,蜷进沙发里,退回那个安全又寂寞的角落。
没有流泪,没有说话。
整整一天。
“怎么,跟小彦吵架了?”米永生靠坐在床头,眼瞳里闪着难掩的疲惫。
“没有。”我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小的一块一块,然后插上牙签递给他。那是跟艾溪学的。“跟他……吵不起来。”
“唔……那样不好……”
是啊,那样不好。很不好。
“两个人在一起,无伤大雅的小吵小闹利尿、通便、助减肥。若是长期风平浪静,那一定是在酝酿一场空前绝后的暴风雨。闫好好说的。”
他笑。
“对了小夏,你那小说还没有写完吗?”
“嗯。不想有结局。想一直一直地写下去。”
想我们的故事能无休无止,生命永远都不会老去、死去。那就是最美最美的结局了。
“你写的真是小说吗?怎么听起来比较像是人生的流水账啊?”
“怎么会!我的文字超有质感,哪会流水呢?老爸,我念给你听好不好?就像小时候,你每天都会给我和米修讲睡前故事一样。这下,我们角色互换!”
“好啊。要念得有感情哦!”
他安静地躺下,阖上眼睛。好像世界从没有历经过汹涌的悲伤和幸福,那一片表情云淡风轻。
“从这里的窗口望出去,视野总是捕捉到城市最为光怪陆离的景色。
很浅很浅的夏天,很深很深的夜,他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沉溺于自己的狂乱里。
指间的烟明明灭灭,吞吐的烟圈穿戴着歇斯底里的寂寞。
她,终究还是不顾一切地离开了啊!
那么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可以不朽?物质?精神?年华?信仰?爱?
都不是。
或许时间的痕迹太过深刻,以至于不知道在幸福崩塌之后,该怎么去忘记。可是,崩塌了也好,会知道原来那么安静的自己也会疯去。
他的笑,他的泪,终于愈来愈畸形。
只有不远处,两个小小女孩嘤嘤的啜泣还在拼命拉扯着理智。
‘米修,她还会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
‘米修,她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
‘米修,爸爸是不是也不要我们了?我肚子好饿。可是心里比肚子还要饿,怎么办?’
‘爸爸一定也心饿了,所以躲在房间里面哭。但他是大人,大人流眼泪的样子都不让小朋友看到的。’
……
心饿了,所以躲在房间里面哭。
他无声地笑。
真的,崩塌了也好。就许自己再去建一座更温暖的城堡,里面只住着自己,还有那两个叫做‘米夏’和‘米修’的小女孩。
到底,依然存在着某种不朽,是‘血浓于水’都不够用来形容的情感。
他总那么说着,一生中最幸运的两件事:一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遇见她;一件,是她为自己留下两个如此甜蜜与美好的、小小的负担。
所以,即使会寂寞,也要很勇敢地去延长这份苍凉的感觉吧?
……
一直以为,死亡始终是件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可又有谁知道呢?
所以要努力地去体会每一天真实的生存,要努力地记住些什么、留下些什么。谁说灵魂只有21克的重量?那么,如果可以拥有很多很多回忆和幸福,是不是就会令灵魂变得厚重一些。不会再轻薄得任风一吹即散。
那么,是不是即使死去,也仍可以留在自己爱着的地方、保护爱着的人们?
……
十年,十几年,一如一场年华嬉戏,很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时间,它终会带走那些最不堪、最疼痛、却也最单纯的记忆……”
第七章 一如一场年华…
我真的记不得,在那个漫长的仲夏夜到底将故事念到了哪里。是怎样的情节、怎样的人物、又都带着怎样的表情?
醒来时,依旧趴在米永生的床边。橙色的阳光柔柔地铺天盖地。
“爸爸,该起床咯!太阳晒屁股了!”我轻轻摇晃他的手臂,却是触到满掌心的冰凉。
好像一不小心,就能将燥热的空气全数吞噬干净。
那一束恰好投映枕边的日光,开始渐渐褪去颜色。
救护车扬着刺耳、单调的鸣叫,鼓动耳膜。
病房里,那些莫名其妙穿着白衣的人群,那些莫名其妙用到他身体上的仪器,那些莫名其妙的眼泪,那些莫名其妙的一切一切。
真的忘记是谁用白色被单盖住他的表情,彻底不见了那云淡风轻的安宁。
我以为,会跟自己早已习惯的每一次都一样。
睡够了,他自然就会睁开眼睛,用一种洋溢着满满幸福的目光看着我们。
将白被单重新拉开。
这样蒙着脸睡觉多不好,把鼻子露在外面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啊……
专注地看那一张脸,想捕捉到上面些许细微的变化。也许下一秒,他就会忍不住在自己的恶作剧里笑场。
可是从上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晚上、从晚上等到深夜。
他终究没有再醒来。
米修蹲在病床前,泣不成声,像一个无助极了的小孩。“总是很侥幸地希望……他是那些极少数可以长命百岁的……其中的一个……可是小夏,这次他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我走过去紧紧抱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
“人总是要死的。米修,那是早晚的事。爸爸太累了……不然,他怎么会不要我们呢?他怎么会舍得不要我们呢?他不是总说,我们是他最美好、也最温暖的负担吗?”
还没有来得及看到那个属于我们的故事走到圆满结局,没来得及看到我们长大的样子、穿着婚纱的样子,他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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