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地狱》第18章


他们自然也不知道,只要不是在「地狱」中,而是在人间的话,那麽,不论在这个人间的生活是多麽困苦,他们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因为那是每一个人的基本权利,人的基本权利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并不是掌握在甚麽「组织」
的手里的。
只是这麽一切,对这一双身分特殊的青年人来说,都是太遥远了。他们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之中,虽然有著十分尊荣的地位,但这时他们需要的,只不过是基本的做人的权利。
好一会,他们的心跳一样剧烈,连长在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发颤,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极大胆的决定。他咬牙切齿,所以声音像是自他的口中,一个字一个字爆炸出来的。他道∶「不冒险,不能达到目的!」
柳絮也跟著道∶「排除万难,我们会胜利┅┅可是我们要排除的困难,又何止一万种!」
连长把牙咬得更紧∶「不管多少种,都要向前冲!」
柳絮仰高了头,她看不见,可是在连长的心跳声,和升得相当高的体温上,她可以知道连长的心情何等激动。
盲人敏锐的感觉,使她的行动,恰到好处──她伸出手来,在连长的额上,轻轻一抹,果然就抹了一手的汗。
连长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急促∶「我有一个同乡,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把奶送到他那里去,奶先躲起来,他会照顾奶,他开著一家饭店,在他那里出入的人虽然多,可是┅┅很安全!」
由於知道所说的话实在太大胆,那已是对组织的背叛,所以他一开口,话就不是说得很有条理,而且,他要一直不停地说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若是忽然之间住了口,是不是还会有勇气把话说完!
柳絮听著,又用自己柔软的手,在连长滚烫的脸上抹著汗。
她不出声,他焦急摇著她的身子,追问∶「奶说怎麽样?奶是不是愿意?」
柳絮苦笑∶「你怎麽样?」
连长不出声,柳絮可以感到他的身子在发抖,也可以听到他紧咬著牙时所发出的「格格」声。过了一会,他才道∶「图个短相叙,我可以和奶一起躲在那家饭店,哪怕躲上一天,也是好的。若是从长计议,那麽奶先躲著,看看组织会如何对付我,再说!」
当柳絮在酒店的顶楼,总统套房之中,向原振侠叙述这些经过时,她的语气,竟然十分平静,像是说的全然是他人的事情一样。
可是原振侠却一样感到了极度的惊心动魄。一男一女,只是简单地为了要求结合,就得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
他不由自主,紧握著拳头──虽然有了神秘留字人的警告,他已经十分警惕,可是他还是十分同情柳絮的遭遇,所以他听得柳絮讲到这里时,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只能相叙一两天,当然是十分悲哀的事,可是如果从长计议,只怕一分手┅┅一分手┅┅就┅┅」
由於说出事实来,会十分悲惨,所以他并没有全部说出来。柳絮的脸向著他,神情有几丝十分深刻的悲哀──人的脸上,悲哀的神情若是太深切了,有时反而不是容易被人看得出来的。
她低叹了一声∶「原医生,你也在无间地狱之中┅┅经历过?」
原振侠不知道她何以忽然之间,会有此一问,略怔了一怔,道∶「没有┅┅有幸未曾有过这种可怕的经历。」
柳絮又低叹了一声∶「可是对地狱中的情形,比他还了解!」
原振侠仍然不是很明白柳絮的话是甚麽意思,所以他仍然不出声。柳絮发出了第三下低叹声∶「你比他了解,他还以为,他自己对组织忠心耿耿,这次虽然有点不对,可是组织会放他一马,他竟然对无间地狱起了幻想,他竟然天真到了┅┅」
柳絮说到这里,气促脸红,显然在她的体内,正有一阵十分剧烈的抽搐,她忙举起杯,喝了一口酒,可是却又剧烈地呛咳起来。
原振侠伸手,在她的背上轻拍著,好一会,她才平复了下来。
原振侠有点不想问也不敢问,可是还是非问不可∶「那位连长┅┅後来怎麽样了?」
柳絮这次,顺利地喝了一大口酒,抿了抿嘴,才继续了她的叙述。
柳絮对组织的了解,显然在连长之上,所以她一听到连长那样说,就感到了一阵刺心的悲哀,可是她也立即有了反应,她急促喘著气,把连长抱得更紧∶「就图个短快活好了,快活一天是一天,快活两天是两天!」
连长深深吸著气,他自然知道「图个短快活」之後的结果,是真正的极短暂的快乐。
他不甘心只有一天两天的快乐,他要争取更多,而他又天真地认为他可以争取得到。
所以,他的决定是∶「不!我先送奶到那里,然後,我设法┅┅向领袖求情┅┅我们会永远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当一双男女,身体紧紧偎依,而又有永远快乐地在一起的憧憬的时候,应该是光明灿烂,美丽动人的。可是柳絮在那一刹,就知道那是跌入痛苦深渊的开始。
那一天,柳絮该回营去的时候,连长并没有载她回营,而是把她送到了他的那个同乡的饭店中──摩托车停在後院的墙外,连长扶著柳絮,从後墙翻了进去。
柳絮在告诉原振侠当时的情形时,说得十分详细。
她说她一翻进了围墙,就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响,最嘈杂的是人声,各省的方言乡谈都有,甚麽样的粗言俗语齐全。
连长要她在一个角落处站著别动,他去找那个朋友来,那个朋友的名字是曹金福。
柳絮叙述曹金福来到她身前的情形时,也十分详细。她道∶「我看不见,可是在感觉上,这人好大的个子,脚步声重,气息浓,大口呼气,大口吸气,他伸出手来,握我的手,手大得像是蒲扇。」
曹金福是一个大个子,这一点殆无疑问,他体高两点一二公尺,是国家级篮球员标准,而且他矫健如虎,灵活如豹,不过他不喜欢接受训练,也不喜欢受到约束,所以才在一个小小的「夹缝」之中,开了一家饭店,招待的自然不会是甚麽达官贵人,多是贩夫走卒,流氓混蛋,各地来的想碰运气的盲流,卖了自己身体以求温饱的女性,形形式式,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被名正言顺,当作了滓渣的一群。
也只有曹金福这样的人,才能在这样的地方,干这样的买卖──他可以在两帮流氓要浴血相拚的时候,一手一个,把双方的首领,像抓小鸡一样地抓起来,令他们杀猪一般地叫饶命。
当原振侠第一次在柳絮的口中,听到「曹金福」这个名字之际,他并没有甚麽特别的联想。後来,才知道曹金福和他相熟的一个朋友,大有渊源,自然不免兴「世界真小」之叹。
柳絮说曹金福来到她身前的情形,用她盲人特有的感觉,相当生动∶「是一大团热气和一阵臭味,一起来到我面前的∶汗臭、酒臭、体臭┅┅总之,甚麽样的臭味,都混在一起了,我感到他向我伸出手来,因为他一举一动,都有┅┅热量发出来。」
曹金福当时的第一句话就是盯著柳絮,对连长说的∶「哎呀!你从哪里弄了一个豆腐花一样的嫩女娃来?这┅┅样的人┅┅能碰吗?」在曹金福这种铁塔一样的大汉眼中看来,柳絮的精致瘦弱,自然是几乎连碰都不能碰的。
连长叹了一声∶「把她存在你这儿,绝不能给任何人知道,绝不能!」
旧金福抓了一下头,又望了望柳絮,神情犹豫,连长发急,在他心口,重重打了一拳∶「是性命交关的事──我要是没事,明天准来,要是明天不来┅┅」
连长说到这里,也没有法子再说下去了。
因为「明天若是不来」,那一定是出事了,出事的结果如何,不能想像,也不敢想像。
曹金福大口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倒豪爽∶「要是你出了事,我一定打听出你的情形来,说给这位小妹子听。」
连长频频点头,在曹金福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一间房间中,一股霉臭味,像是胶水一样,环绕在人体的周围,可是柳絮和连长,还是在那个空间之中,温存了好一会,连长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柳絮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把语调说得极慢,几乎是短说一个字,就顿上一顿,然後她道∶「从此之後,我┅┅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原振侠虽然知道那是必然的结果,但是也不免一阵伤感,无法出言安慰。
沉默维持了相当久,原振侠才说了一句∶「那个曹金福,他不是答应过,不论出了甚麽事,都要把消息打听出来告诉奶的吗?」
柳絮苦笑∶「那是他这种市井之徒想当然的承诺。连长是领袖警卫队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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