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门》第11章


滕六郎看了看窗外,站起身,顺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向着客栈深处一道小门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笑道:〃两位记得,千万千万,不要出店门!〃 
那笑容浮在黑暗里,半隐半现,说不出的诡异。 
便听〃吱呀〃一声门响,那脚步声伴随着滕六郎的咳嗽去得远了。 
好一会儿,韦长歌沉声道:〃这滕老板倒不是普通人。〃 
苏妄言颔首道:〃青女为霜,滕六为雪。雪是一照即融之物,他自称滕六郎,这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们,他用的是假名。〃 
韦长歌道:〃久病之人脚下虚浮,但我看他走路,步子虽轻,势道却极沉稳,倒像是练家子。我总觉得,以此人的见解识度,在江湖上应该是大大有名的人物才对,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会是什么人……〃 
苏妄言突地笑了笑:〃你看这滕六郎,大概多大年纪?〃 
韦长歌略想了想,道:〃看样子,总是过了三十了。〃 
苏妄言又笑了笑,道:〃照这么推算,他十岁那年,便该是二十来年之前,对吧?〃 
〃唔,不错。〃 
〃可那样就不对了。〃 
〃哦?〃 
〃要是我没记错,二十多年前,中原可没什么因为黄河决堤引起的饥荒。〃苏妄言略一思索,道:〃倒是十二年前,黄河改道,淹死了数十万人,大半个中原的农田都颗粒无收,刚好又遇上江南闹蝗灾,结果那年发生了空前的粮荒,满城怕有一半的人都饿死在了这场饥荒里。〃 
韦长歌想了想,道:〃我看他说起往事的时候,虽然是伤心事,却始终透着有种缅怀之意……这样的神情可假装不来。我相信他说的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苏妄言含笑颔首:〃如果他所言不虚,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韦长歌心念一转,立时明白过来:〃你是说,他现在这副模样不是他本来面目?〃 
苏妄言微一点头。 
韦长歌沉吟道:〃不错,当是如此……那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扮成这模样?在这里做什么?还有凌霄,她几次提到长乐镇,究竟是什么用意?若是为了要引你来这里,为什么却迟迟不现身?〃 
低叹道:〃这镇子真是有些古怪,镇上的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莫不是真的被无头尸体杀了吧?〃 
语毕,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苏妄言正要说话,突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车轮轧过雪地的声音,从远处极快地接近了。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奔到门口,拉开了店门。 
只见一辆马车,漆黑车辕,朱红车篷,前座空上无一人,车厢门紧闭,车顶上高高地挑着一盏灯笼,在积满了雪的街道上狂奔而来,转眼到了客栈门口。便看那车厢门陡然开了,从里面飞出一件黑乎乎的方形东西,直撞进店来! 
便听一声砰然巨响,那东西重重落在大堂中间,竟又是一具棺木! 
两人一惊之际,那马车已从门前飞驰而过。 
苏妄言喊了声〃追〃,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和韦长歌一前一后朝着那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两人沿着街道全力追赶,不知不觉已出了〃鬼镇〃,渐渐行到野地里。 
放眼四望,直到视线尽头,也只是茫茫雪野,在夜色里幽幽地泛着青光。 
触目只见积雪青冷,衰草萧瑟。 
沁人寒意中,冷风从发际飕飕穿过。 
眼看只一步就可以掠上马车,苏妄言却猛地刹住了身形,肩头一颤,屏住呼吸,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前方,任那马车从身边冲了过去。 
韦长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禁呆住了…… 
前面雪地里,隐约可见一个青衫男子正大步走在雪地上,身材高大,手提一把长刀,薄背阔刃,映着雪色泛起一线寒光。在〃他〃身后,清清楚楚的两行脚印一直延伸到远处。再往上看去,那男子肩部以上竟是空空荡荡,原本应该长在那里的东西,竟是不翼而飞! 
刹那间,滕六阴郁而不带丝毫语气的声音又在耳边森然响起。 
……你可以叫他没有头的男人。 
……你也可以叫他无头尸体。 
苏妄言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几乎要从胸口破腔而出!像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化身为活物,窜上脊背,顺着血液流遍了四肢,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光是掀动嘴唇就已经花掉了全身的力气。 
那马车中的人,像是也已看到了那叫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情景,禁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悲鸣,连那马儿也仰头长嘶起来,似想停下,但狂奔之中,却已煞不住去势,依旧向前冲去。 
下一刻,青色人影暴涨而起,没有头颅的身体,转眼已扑到车前。 
眩目刀光陡地划过,马车顿时四分五裂,血光中,一个模糊的人形横飞出来,重重落在一丈开外,身下一滩血迹迅速湮染开来。此时那马儿嘶声未歇,整颗马头已滚了下来,却还依旧拖着马车的残骸往前冲了几步,这才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腔中鲜血箭也似的高高喷出来,溅了一地。 
这一眨眼之间,长乐镇外的皑皑雪地上,已多了一个人、一匹马、一辆车的尸骨。 
但群山寂默,天地间,又已静得骇人。 
许久,苏妄言不由自主退了一步,紧紧挨到韦长歌身边,颤声道:〃韦长歌……那……那是什么?〃 
竟连声音都变了调子。 
不远处,阴森的雪光里,那没有头颅的男子竟突然停住了,半转过身,静静站在空旷的雪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回望着韦苏二人。 
韦长歌不觉胆寒,脸色变换莫定,刹那间,只觉全身的血液都结了冰,脑子里一阵昏眩,背上一层冷汗涔涔地流下来…… 
〃他没有头……〃 
苏妄言脸色苍白,只觉毛骨悚然,却又像是被蛊惑了般,无法把目光从那无头尸体上挪开,就只是死死盯着那男子早已不存在了的头部,一遍一遍,不住口地喃喃着:〃他没有头……他没有头……他没有头……〃 
韦长歌猛然回过神,听见他的话,心头一震,忙抓住他肩膀,用力摇了摇,一边紧紧盯着那没有头的男人,一边吸了口气,强笑道:〃别怕,大概是什么人恶作剧,故意弄了具无头尸体来放在这里……〃 
声音却也是无比干涩。 
苏妄言打了个寒噤,才要说话,冷不防地,突然从背后伸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苏妄言原本已是心神不宁,这时猛然一惊,更是惊骇欲绝!若不是被紧紧捂住了嘴,只怕就已叫出声来! 
那是一只冰冷刺骨的手…… 
白皙而柔嫩,像江南最好的丝绸一样又细又滑,在雪色中泛着美玉般的光泽,那轻柔的动作,像是正要抚摸情人的嘴唇,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手指,似乎都带着种懒洋洋的笑意。 
实在是一只绝美的手。 
只是这只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冰冷得如同死人。 
苏妄言惊骇之下猛地一颤,韦长歌察觉到了,几乎同时回头,和苏妄言一起看向身后…… 
一个女人无声无息地伫立在两人身后。 
她全身都紧紧裹在一件红色的斗篷里,只露出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鲜艳的红色,衬在一片雪白中,热烈得要烧痛人的眼睛。女人眼瞳幽深,肤色白得几近透明,站在面前,分明就是雪肤花貌四个字。 
但韦苏二人却都不禁悚然……他们两人出身名门,自负武功了得,在江湖中也早已罕有敌手,此时虽说正是心神动荡之际,但竟完全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后,对两人来说,当真是前所未有的事,不由得大是骇然。 
瞬间,两人脑海中都闪过滕六郎所说〃红衣女鬼〃的影子。 
韦长歌回过神,一步跨前,挡在苏妄言身前,才要开口,那女人却把右手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苏妄言的手依然轻轻地发着抖,韦长歌看向苏妄言……平素看惯了的俊俏面容此时只是苍白,那双漂亮的眸子也因为惊惧而有些张皇……不知为何竟觉心头微微地一痛,当下不假思索,一把握住了他手。 
苏妄言下意识地一挣。 
但这一次,韦长歌却没有像往常般松开,韦长歌只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而后再一次的,紧握了他的手。那种温度,像是在一瞬间安抚了心底的惊惧,让他不由自主,生平第一次反握了回去。 
韦长歌微微笑笑,拉着他,跟在红衣女人身后朝镇上走回去。 
快到那客栈门口,女人陡地停住了脚步,也不回头,凝视着从客栈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肯死心?〃 
女人也不等二人回答,便自顾自带着嘲弄说道:〃来过多少人,全都死在这地方。她却还是不肯死心?她到底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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