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欢颜》第39章


沈文杰冲过去就要拉他接着问,两个人沉默地推搡起来。沈老爷子说不出整话,看他们这样着急得直哼哼,沈雯娟哪里拉得动这两个人,最后还是杨树挡在中间。
“江流,参谋长都给你安排好了,让你去复大读医科,你怎么报到北京去了?”杨树心平气和地问完,沈文杰也冷静下来,等江流给一个说法。
“安排?”江流难得调动起笑肌,还是冷笑,“你现在安排的这么好有什么用,你早怎么不安排?你早点安排,我至于没爹没妈地活几十年吗!”
这话戳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底。即便遭遇了隔离审查、挂职、批斗,六十岁的沈文杰回到家,还可以叫一声爸妈。可江流早在十六岁,就没有可以这样称呼的人了。
他也后悔,如果当时没有那么草率地挂掉沈雯丽的求救电话,没有一听到妹妹提起那个穷小子就起急,他会听下去,哪怕是先把妹妹接回来呢?都不会是今天这样子。
眼前的外甥和妹妹一样的倔强,沈文杰现在想管了,想帮了,可已经来不及了。
亲人,是生活在一起的人。可江流在沈家住了半年,几乎天天失眠,倒不如在双清山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睡得香。
双清山,想到那个地方,江流就觉得胸口憋闷,几欲落泪。埋头复习这半年,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身上仿佛已经找不到在那里生活过的印记。
三十八
第二年的高考比第一年从容许多,组织上井井有条,工作人员也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脸,也没听说有考生晕倒在考场。也许是江流的心理出了问题,看谁都跟他自己似的,没有情绪,一脸麻木。
分数下来了,江流开始收拾行囊,然后就无所事事了。他走遍了整个上海,用脚走,这是他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即便跟那时候已经又很大不同了。渴了就喝自来水,饿了就买个葱油饼,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让自己迅速融入到城市生活中。
当他走到一片很安静的街道是,那印有“军事重地”的牌子让他很扫兴,想要掉头就走,但还是迟疑了。
他走到卫兵面前:“我找参谋部的杨树。
正好是中午,杨树带江流去食堂吃饭。食堂里的军人个个都健康挺拔,脸上带着自信地笑容,江流走在他们中间,有点驼背,一脸寡淡。
“连饭都不在家里吃了?”
江流吃东西总是很急,那是饿怕了,杨树怎么劝都没用。
“你也二十多了,怎么还跟自家人较劲?”
话说出口,杨树就后悔了,说是自家人,也确实帮他护他,可真正朝夕相处的时候却太少,跟陌生人差不多吧!
如果一定要说朝夕相处,双清山那间只去过一次的土房子里,成对的生活用品倒是真的。
杨树没有深究过,江流不说他就不问,这种事情怎么问?军人出身的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正在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江流提出来了。
“我想回一趟双清山。”
多年的警卫员工作习惯让杨树听到这句话后产生的第一反应,是改迁火车票,也紧跟着问了一句:“从那儿再去北京?”
但愿这是最后一面,杨树想,他俩早就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混沌十年后的第一缕曙光照到双清山山头的时候,这里曾经喊着口号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只剩下韩建国一个了。
他开着拖拉机,送走了最后一批人。人少了,倒是不愁口粮了,种多少吃多少,日子倒是稍稍好过了些。
开到王庄的时候,蒿草还没长起来,王庄的农舍站在路边都能看见,老乡们自然也听见了动静,那王石匠的老婆就挎着筐追了过来。
韩建国停下了拖拉机,就听到那大婶子大嗓门地喊着:“我就知道是你!建国,又送人去啦!”
一篮子还带着鸡窝臭气的土鸡蛋是王大婶的一点心意,当时要不是韩建国挺身而出,那大火就烧到王庄去了,也多亏了他冲过去灭火,自己的傻儿子才没被伤到。
“等明年你和玉珍结婚,婶子那有块好料子,给你们俩做个新被面,你可别嫌弃。”
有点木然地点了点头,韩建国把一篮子鸡蛋放到车后面,王大婶就扭着屁股走远了。
结婚?是,快三十岁了,是该结婚了。
一阵春风吹过,仿佛能化开霜雪,老远看见那半高的蒿草丛里仿佛有人,白衬衣,蓝布裤,略长的头发也被风吹起来。
拖拉机又停下了,急停,篮子里一枚鸡蛋被撞出了裂纹。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蒿草从,韩建国梦游一般地寻着那个幻像。
日思夜想的人仿佛近在眼前,伸手一抓,只剩一手扎人的蒿草。
韩建国仰面躺下,任凭这蒿草把自己掩埋。
送江流到火车站,杨树把沈雯娟帮他收拾的皮包递过去,又递给他一个信封。
江流打开一看,一摞钱。
“这是我给你的,家里给的和我给的不一样,你以后还我,但现在一定拿着。”然后又从军装口袋掏出火车票,“要到哈尔滨转车,要看好标识,自己一个人出门,看好东西,电话我又给你写在本上了,能打就打过来一个,报平安。”
拿着钱和票,江流有些手足无措,他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任性,却不知该怎么面对包容自己的杨树。
“参谋长,还是有点生气……”他故意说得很轻巧,语气却不轻松,“过两天也就好了,一家人。”说到这儿,他不得以换了一种表达方式,“过春节,怎么也要回来吧,老人毕竟年岁大了。”
“杨……”江流想直呼其名,转念一想感觉不太礼貌,平时当面很少直接称呼他,都是杨树跟他说话,帮他问他嘱咐他。
“就叫杨树把,没关系,”杨树笑着提醒,眼中却隐隐有泪光,“你妈妈当年也是这么叫的。”
从他的眼睛里,江流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月台上都是离别的人们,有兄弟姐妹,有夫妻爱人,也有亲子好友,却唯独没有像杨树和江流这样,关系复杂到无法说清的人。
“韩建国给我打过电话,他很担心你。”杨树还是说出来了,“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但我得提醒你,你已经考上大学了,而他很有可能要在那个地方扎根下去。你要想清楚。”
就是因为想不清楚,才要去这一趟。
江流郑重向杨树道了别,上了火车。这是杨树第三次送江流坐上北上的火车,这个当年亲手从渔村里解救出来的孩子,再一次被他送走了。
玉珍小心地把枚裂了纹的鸡蛋拿起来,打在碗里,放了一点盐,打散,趁着锅里的油热着,倒了进去。
已经不需要那么多粮食,自然也可以精简耕地。韩建国打开春就忙着再分田地,连粮仓都废弃了,各家自存,剩余的公粮就近放在了村里的小学校里。
他跟支书提议,应该把村里更多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改为耕地,这意味着居住用地也要重新规划。为了说服一些年长的村民,韩建国专门开大会说明。搬迁开始后又忙得不亦乐乎,拆房、盖房、搬家、开垦耕地,一刻也不得闲。
中午有时间吃饭,就到村委会吃一口,没时间玉珍就给他送过来,看着他吃完了再回去。
高粱打了苞,耕地转移的工程终于看到了成果。已是八月,雨水充足,老乡自留地的瓜果已经出形,大豆高粱也长势喜人,路边的花花草草郁郁葱葱,韩建国独自一人叼着一根厌倦发呆。他已经在地头睡了一个礼拜,身上又脏又臭,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整个双清山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村东口那个院子。
江流下了火车,经站长帮忙搭上一辆驴车。这段路他第三次走了,终于不是用脚走了。
到了村东口下了车,下意识就要掏钱,那老乡愣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挥着鞭子掉头离开了。江流愣在原地,他有点不适应农村的生活了。
抬头一看,以为自己一走错了,可村东口的院子还是一点没变,他迟疑着进了院。院里的事物没怎么变,就是扫把的位置换了,是韩东的习惯,放在了水缸边。
进了屋放下包,江流很熟练地先烧水。里屋还是一团乱,天气闷热,屋里憋得臭烘烘的,他打开窗子,收拾起来。
那些讲农业生产的书摊在桌上,还有一些图纸。衣服也是乱扔的,江流把脏衣服都堆到一个角落。
那本《呼啸山庄》,从书堆里掉出来,江流捡起来,拂去了上面的尘土。
老远看到窗子开了,烟囱里还冒了烟,韩建国以为玉珍到屋里做饭了,心里有点不痛快,便加快了脚步。一进门就念叨:“不是说了别在这儿开火吗?我去村委会吃饭。”
灶台边上没人,水壶还热着,掀帘进屋,江流正坐在八仙桌前,看着韩建国。
这场景再熟悉不过了,可一切早已时过境迁,韩建国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就木着脸想要走。门帘还没放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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