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呵呵》第77章


第一次在书店遇见时,他没有正眼看过许辰川。
直到企鹅群里爆出那个笨拙的新人的照片,他才感觉到惊人的熟悉。
那双未语先笑的桃花眼,仿佛已经被他迎着光仔仔细细地端详过千百次,以至于眼角眉梢的每一寸起承转合,都能辨识出天意的悲怜。
怎么能不熟悉呢,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要从抽屉里取出那张破旧的碎纸,盯着画里的眼睛看上一会。
纸片掉出顾疏影的钱包时,他们刚刚吃完平静友好的分手饭,正打算埋了单各自离开。或许是为了将体面保持到最后,两人都坚持付钱,只得决定平摊。
白祁刚把钱放到桌上,就看见一张纸片飘到了自己脚边的地上。
顾疏影倏然起身,奔过来就要捡。白祁却动作更快,已经将它拿到手里查看起来。
那是一幅小巧优美的素描,画中的男人面容严肃,眼中却有着柔和的笑意。即使是不懂画的人,也能从那样细腻的笔触间察觉出暗藏的憧憬。
白祁捏着画,扬起了嘴角。
这么多年,顾疏影画的他从来没有五官,永远是一张空白的面容,如同极地冰层般冻结着爱恨悲喜。
“这是谁?”白祁问。这个句子从唇齿间吐出,就像咀嚼苍蝇一样恶心。
顾疏影罕见地慌乱了一下:“不是谁。”
“是吗。”白祁点点头,“那我换个问法。这张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你藏在钱包里的?”
他愤怒、屈辱,仿佛被当众扇了一巴掌,将这辈子的高傲全碾进了脚底的污泥。除此之外他还很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看上的人竟然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
顾疏影大概也觉得被驳了颜面,皱着眉说:“你误会了,这是在我们分手之后才——”
“我们分手之后?”白祁笑得愈发讽刺,“两个月?你的新章翻得够快啊。是从我家搬走的当天就出去找人了吗?”
顾疏影被刺得脸色发白,却忍着没发作,反而用一种近乎悲哀的目光望着他,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没找他,他也不知情。我前段时间心情不好,做事总分神,工作出了好几次错。他找我说话,坐在一起开导了我很久,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
“哦——原来是好同事啊。”白祁的语气能把人的皮肤燎出一层泡。和顾疏影在一起的时候,为了维持“在一起”这个状态而拼命压抑的所有刻薄、阴暗,全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他真的不知情,是我莫名其妙发神经。”顾疏影又强调了一遍,尽管这样的强调让他神情痛苦,“他是个直男,有妻子有孩子的……”
“那你可真够便宜的。”
顾疏影看起来很想把手边的茶水照着白祁的脸泼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耐心说:“我从过去到将来,永远不可能告诉他。”
“你觉得我会信吗?”白祁接着他的话音顶了回去。
顾疏影终于忍无可忍:“你信不信干我屁事!分都分了,老子没义务受你羞辱!”他吼完就走,夺门而出,餐厅里四周的人全用看戏的目光看着白祁。
白祁快把牙咬碎了,站起身追着他奔到了街上。
……
喧哗声。
“像你这种东西有什么资格爱人,别开玩笑了!你这辈子连爱字怎么写都不会知道!”
路人的议论声。
“我就是去找一只狗,也比跟你待在一起快乐!”
“是么,不如你去问问那只狗看不看得上你?”
“你怎么不去死呀,白祁?你怎么不跟你那浑身的刺烂在一起呢?”
凄厉的刹车声。
轰然一撞,他熟知的世界化为碎屑与星尘。
……
“白先生,这是你被送进医院来时身上带的东西,我放在这里可以吗?”年轻的护士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但他雕塑一般躺在病床上不言不动。护士将几样沾着褐色血迹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默默离开了。
他慢慢挪动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伸手抓住了那张画,费尽所有的力气举到面前,将它几把撕碎。
然而扔掉它之前他又犹豫了,他看见了那双微微含笑的眼睛。
白祁不知道那是谁,也无意去弄清。他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让自己最终留下了那一小张碎片。从此每次在灯下细看,他的耳边就会回荡起顾疏影死之前嘶喊的话。
你这辈子连爱字怎么写都不会知道……它彻彻底底地否定了他,像一道诅咒般将他束缚在这花花世界之外,却又像塞壬的歌声,朝他施以最致命的引诱。
白祁控制不住地去想,那顾疏影知道了吗?顾疏影在生命中的最后两个月里,独自体会到爱的滋味了吗?
他一遍又一遍思索着同样的问题,起初带着死一般的空洞麻木,后来恢复了一些痛感,却又带上了不忿与不甘。再之后,连顾疏影的模样都开始模糊了,这个得不到答案的疑问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自己所没有资格了解的,会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呢?
他的父母没有教给他,他生命中遇见的亲戚、熟人,乃至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都不曾告诉他。他始终像观看有趣节目似的看着这个世界,却一步都迈不进屏幕之中。他以为把自己和另一个人牢牢捆在一起就能永远过下去,为此不惜扭曲本性,顾疏影却用最惨烈的方式判了他大错特错。
白祁用指尖一点点地描摹那碎片里的铅笔线条,想象着它们落在纸上时承载的情绪。
是忐忑吗?是激动吗?是纯粹满溢的喜悦,还是羼杂着撕裂般的悲伤?
他把自己的心掏空了,也掏不出那么丰富的感受。
与世上大多数无情的人不同,白祁对于自身无法生出的情感,从来都怀有一种偏执到近乎可耻的渴求。那双眼睛成了他破不开的密符,其中藏着他余生都无法解开的艰深复杂的题。
他本已经做好了下辈子再去找答案的准备。
直到那一天,在骤雨过后阴凉的茶楼,他微颤的手指打翻了茶杯,那个桃花眼的少年着急地朝他奔来。
“没事吧?有没有烫着?”
明明是不一样的面容气质,却有着宿命般重叠的双眼。
白祁收起亮着屏幕的手机,抬眼望进少年的瞳孔深处,将他的三魂七魄看了个分明。
与君初相识,似是一场故人来。
******
许辰川醒得早,睁开眼时仿佛还在夜里,窗帘上只透着一点微茫的光。四下灰蒙蒙的,寂静得出奇,判断不出时间。
他侧过头去,看了看仍在熟睡的白祁。白祁的五官舒展着,在虚幻的光影中愣是显出了几分失真。许辰川很有凑过去偷个吻的冲动,想了想又作罢了。白祁的起床气太可怕,许辰川生怕把他弄醒,慢镜头似的一寸寸掀开被子,鬼鬼祟祟摸下了床,打算去晨跑。
等许辰川穿好衣服溜出卧室,才恍然大悟光照这么弱的原因。
下雪了。梦境般黯淡的天色之下,星点纯白无声无息地坠落,宣告着又一年冬天的正式来临。
晨跑是跑不成了,许辰川手插着口袋站在窗边看了一会雪,莫名地神清气爽起来。他不敢去浴室梳洗吵到白祁,就踮着脚尖在白祁家慢慢地溜达,不觉间转进了一个闲置着的房间。
这房间原本是被作为卧室设计的,但白祁一直独居,也不会邀人在家里留宿,所以卧室成了堆放杂物的储存室,没事不会有人进来。
许辰川四下望了望,一眼瞧见了木柜上摆放的一只相框。
他愣怔了一下。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一张女人的遗照。
尽管之前就有所预感,许辰川还是费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信息。他不由自主地与照片中的女人对视着。她三十多岁的模样,漂亮极了,唇角的纹路透着坚毅与强势。许辰川总算知道白家兄弟那逆天的好相貌是从哪里继承的了。
才三十多岁……那一年的白祁多大呢?小学?初中?
白祁的母亲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与Katie那种和蔼的慈母型相去甚远。许辰川望了她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门外,踌躇着小声说:“阿姨好。”
……
“我叫许辰川。进屋以后从没跟您打过招呼,真的很抱歉。”
白母如果在世的话……会接受他吗?
看见现在的白祁,她又会是什么心情?
卧室里传出了些微的动静,许辰川最后看了相框一眼,转身走进了卧房门口,正看见白祁缓缓坐起来。白祁脸色还好,看样子已经缓过了那一阵起床气。许辰川笑着说:“早。”
“早。”白祁因为气血不畅还晕乎着,面无表情地伸手去够衣服。许辰川走过去将衣服全挪到白祁面前,看着他一件件地套上。
“外面下雪了,多穿点。”
“嗯。”
白祁穿戴整齐,将自己挪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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