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第2章


解放伸出两手的食指,按住自己的眼角,往上一提,学着爱军惊讶的样子疯笑起来。
笑完了说:“不骗你。真的有得看。来。”说着,拉了爱军的手往胡同口跑去。
爱军的衣裳大,脚上的鞋也大,扑踏扑踏地跑不快。
解放索性停下来,扒拉掉他的鞋子,回手又扒掉自己的鞋袜,反正是夏天,光着脚踩在地上怪凉快儿的。
两上孩子一溜儿小跑,跑进了一所中学。
那是解放父亲的一个战友的女儿抗美的学校,是解放前一所教学中学改建的,依然保留着欧式的长廊,阴凉通风。
解放拉着爱军悄悄地来到一间大屋子的窗户底下,踩了砖头探头去看。
屋子十分宽大,铺着陈旧的淡绿色薄地毯。四周有木头的把杆儿,迎面一墙的镜子。
十来个少男少女正在学习跳交谊舞,女孩子的身姿格外地漂亮,轻盈旋转,细长的尚未发育的身体摆出各种柔美的姿态,等到一男一女牵起手来时,孩子们脸上的表格就变得非常非常地严肃。
其中稍大的一个女孩子叭叭地拍起手,对着同伴叫停:“不行不行!你们干什么那么硬棒棒?活象两根棍子挨一块儿了,怎么能体现咱们新社会青少年朝气蓬勃的革命劲头儿?”
小姑娘们不满地叫:“那怎么跳嘛,做个样子吧。”
那个稍大的女孩,正是解放的小姐姐抗美。
她跨出去一步,拉起一旁矮她半个头的男孩的手,昂起头,扭着腰,摆一个造型,“这样。。。。。。”。
解放与爱军贴着玻璃,两个小鼻头压得扁扁的,看到小姐姐这个动作,解放实在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被小姐姐发现喝了一声,解放拉着爱军一同跌在窗下的草窠里,两上人笑得抱在一块儿打着滚儿,两只小狗似的。
解放说:“是妖怪精跳舞吧,没骗你吧。”
爱军在跟自己肥大的衣裤叫着劲儿,好容易把手脚都挣出来,贴在凉凉的草上,踢踏两下道:“解放哥解放哥,笑得我肠子都痛了,给揉一揉。”
解放伸手过去,撩起他的衣裳,在他小肚皮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然后把他拉起来,学着哥哥姐姐们的样子,拉着爱军跳起来。跳了没两步两个人的腿绊在一处咕咚就又都摔了下去。
整整一个夏天,解放与爱军都粘在一处,解放渐渐地甩开了其他的小豆子玩儿伴,专心地跟爱军交起朋友来。
两个人上树下河,做弹弓,弹弹珠,拍洋画儿,甚至晚上跑到破庙里去“见见鬼。”都晒得小黑炭似的。
等到这个夏天过去,解放又窜高了半个头,爱军也高些了,小蝌蚪一样的眼睛也更为晶亮,黑琉璃似的。
两个孩子都该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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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军与解放上的是同一所学校。那所学校有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叫思远。
原本,这是一所为部队干部子弟专设的,爱军是不能进的。解放缠着妈妈,叫给想办法,妈妈也想让解放身边有个玩得来的小伙伴,便亲自跑了一趟学校,见了校长一手把事儿给办妥了。
解放与爱军是手拉手走进校门的。解放背的是一个褪了色的黄军用书包,爱军的那个却是妈妈新扯的蓝布自己缝的,书包的一角还绣了一只小白鸽子。
解放拉着爱军进了一二班教室,两人理所当然地成了同桌。
头一天上学,小孩子心里兴奋新奇得了不得,背挺得钢板儿一样直溜,生怕老师看不见自己。
半天坐下来,好动的小猴子解放开始不耐烦了,垮下脊背,两只脚蹬在前排同学的凳子腿儿上。
前排坐的正是陈大军,时不时地回过头来跟解放做一个怪样儿。
老师叫拿出铅笔来写字,解放打开笔盒儿,拿出铅笔,啪的把盒盖子拍上,写了没两个字,又打开笔盒儿,拿出一块橡皮,啪地盖上盖子,吭哧吭哧擦了一通,又打开笔盒把橡皮放进去,又是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如此这般,一连串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爱军睁了蝌蚪样的眼睛看得目瞪口呆。
解放发现,爱军的笔盒竟然是一个长方型的纸盒子,象是什么东西的包装盒,外面平整地糊了一层白纸,解放小小的心里不知怎么微微痛起来,转转眼珠子小声地说:“爱军爱军,我喜欢你的铅笔盒子,咱俩换换。”
爱军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你的是新的,我的是纸做的,我不要换。”
解放说:“我喜欢你那个,因为开关起来没声儿。老师都看我好几回了,马上就要批评我了。好,爱军,换给我呗。”
爱军:“哦,那好吧。”
于是解放动手,把两个人笔盒里的东西哗啦统统倒到桌子上,手脚麻利地重新装好。”
这一番动静,终于让老师忍无可忍。
上学的头一天,解放就受了批评,叫他放学后留堂,爱军也不肯回家去,陪着解放站在老师办公室外头的走廊里。
两个小人站得百无聊赖,回身把额头顶在墙上,凉阴阴的。
爱军说:“蚂蚁。”
解放也惊喜道“蚂蚁蚂蚁。”
两只蚂蚁一前一后,沿着墙缓缓地爬。
解放伸出手指,架成一架拱桥,让蚂蚁在下面钻过去。
爱军学他的样儿,也伸手指并排搭了座拱桥。
爱军说:“蚂蚁解放。”指着另一只小一些的:“蚂蚁爱军。”
解放说:“不对不对。你知不知道,蚂蚁里头最最厉害的是小个头的兵蚁。他可以保护其他的蚂蚁。”一指那稍小的一只,“这才是兵蚁解放。我保护你爱军。”
老师出来了,解放不做声,睁大了圆眼睛看着拖了两条小辫子的年轻的女老师。
爱军乖巧地迎上去说:“老师老师,我们认错啦。”
老师摸摸爱军的头,又摸摸解放的头:“好吧,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明天,我要你们分开坐。”
解放急了:“不要,老师。我要跟蒋爱军坐,我保证不乱动了。”
老师想想,点头同意了。又拎拎爱军脑后的那一缕细发,“蒋爱军,新社会小学生不兴留这个,回去叫妈妈给绞了吧。”
爱军说:“哦。”
老师走后,解放说:“爱军,我给你绞吧。我要拿你的头发去做毛笔,做两根儿;你一根儿;我一根儿。”
爱军爽快地答应了。
解放问老师借了剪子,卡嚓一声,绞掉了那头发,夹在语文课本儿里。
他随后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并没有真的那去做毛笔。”
可是解放妈妈是有心人,孩子用过的所有书本都整整齐齐地收着。
等到解放无意中再发现这缕头发时,他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小子了。
他没有想到,爱军的这缕头发,他一留,就留了大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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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小学里的孩子们基本上都是部队干部子弟,突然出现了一个蒋爱军,象一群骄傲的小凤凰里混进了一只小土鸡,一群坏小子常常拿爱军当靶子,其中有一个四年级的孩子叫徐援朝的,就是那伙孩子的头儿。他张得矮矮墩墩的,可特别地结实,他父亲是军区的参谋长。
第一天看到爱军时,便扬扬下巴,对身边的孩子说:“那就是混进咱们学校的小土鳖?”
一旁立刻有孩子尖声尖气地附和:“可不是,听说他姓蒋呢!”
徐援朝转头小声地跟小孩儿们商量了一下,随即,那伙孩子大声叫起来:“一,二,三,打老蒋!一,二,三,打老蒋!”
解放立刻跳起来,要冲上去,被爱军死死地拉住跑出来校园。
第二天,解放发现爱军的额角破了块皮,涂上了红药水,解放问是怎么了,爱军吱吱唔唔不肯说。
解放呼噜呼噜着他头发,粗声粗气地问:“说不说?”
爱军说:“是石子打的。”
解放气坏了,“他们扔石子打你?”
爱军说:“别去跟他们打架。”
解放说:“为什么不打?我是兵蚊解放!”
当天下午放学时,解放就在学校外的一条小胡同里把徐缓朝他们截住了。
那群孩子大笑道:“老蒋来了,搬了救兵来了。”
解放叉着腰道:“你们再说一个试试看。”
徐援朝说:“我好怕哦,我们不说了,我们唱行不行?预备,齐!”
孩子们怪腔怪调地唱将起来:“打倒老蒋,打倒老蒋,真喜欢,真喜欢,打啊打倒老蒋打哪打倒老蒋,真喜欢,真喜欢!”
解放突然象只小豹子似地冲了过去,一头就把徐援朝撞倒在地,骑在他肚子上,小拳头劈头盖脸地招呼了上去,又急又猛。一边的孩子被他的阵式吓傻了,(奇*书*网。整*理*提*供)一会儿才恍过神来,扑上去帮忙。
爱军看那些个孩子都围着解放动起了拳脚,也冲了上去。
他的个头小,身子灵活,从他们腿间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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