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第68章


一个“杀”字,若是在此刻自己明白心意之下,再提出来……李全只怕,自己会不会疯了。
“……我去。”李全按着身边人道:“我带些人去引开他们,然后余下的趁机烧了他们的粮草。”
“这,”那人犹疑片刻,“太过凶险。”
“呵呵,大哥,咱们可都是签了生死状的。”李全笑着,露出了许久不见的梨窝,“这有啥推三推四的?”随后一指身后几排人,由中一分,“这边的人随我来,而那边的随你。”
定定望着那人,“一切以军事为重,大哥,你也想这仗早点结束回去抱媳妇吧?”
片刻,那人闷闷的点了点头,握着李全的手,“兄弟,保重!”
郑重的,李全也回握着他的,“大哥!保重!”不光是自己,愿这里的兄弟都能平安回家,抱着媳妇,暖着坑头,过个好冬……
于是,兵分两路,听天由命。
樊落有些不安,早早的吹了烛躺上了榻,却辗转反侧,夜不能成寐。总觉得,似乎缺了什么,空落落的。
又是转身,朝着内侧。结果眼神一闪仿佛依稀之间,见有个浑身黑炭似的,唯独那眼是亮的,牙是拍的傻兵正躺在里头冲着自己傻笑。疑惑着有何好笑,伸手探寻之际,却又如镜花水月一般,猛的消失。
于是樊落的手倒空空的不上不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直至悬空的手有些酸了,樊落才恍然,那人现在正在外头的大山上,执行着死士的任务。
自古沙场,生死由命,连樊落自己都不知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于是对于这生死便看得极淡。
小时候父亲死时,胡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而自己却并无二异,他,从未有过悲喜,恍然之间只觉得心中有什么空了,可他却一滴泪,都未挤出。
而现在,这样的心情又突然涌现。捂着胸口,里面一片冰冷,空荡荡的,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偶尔,樊落也会疑惑,自己这里面是否真的如常人一般,有颗火热跳跃的心——就像,那个傻兵一样。
阂上眼睑,即使睡不着也休憩片刻。渐渐的,耳膜间似乎传来阵阵鼓动,沉稳而扎实,犹如童谣一般,樊落便觉这怀中似乎圈住了那个温热跳动的身躯。
樊落想,那人说过会回来的。大半的军饷在这,以那人爱财如命的性子说什么也得把这钱数了又数,才会喜滋滋的寄回家里。
所以,不用担心。
抱着这样的想念,樊落让思绪渐渐沉甸,虽然还未睡去,却安稳许多。就像幼时偶尔倦怠,在午后暖阳之下偷得半晌浮欢。
迷蒙之际,有件暖袄盖在自己身上,脚步轻稳,是习过武的胡伯。
不一会儿,又有人闯入,脚步虚浮似是一个文人。那人绕着自己踱步半天,脚步愈轻,最后轻叹一声便又转身离开,当作从未发现。樊落知道,那是对自己一贯严厉的先生……
于是一夜思绪,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晨光透过厚厚幕帷透了进来,鼓号四起,兵士集结。突然,远处飞马疾驶而来,有人翻滚落马,嘶哑的声音带着欢雀,吼着:“报!昨日西狄粮草营走火!数千石粮草尽毁!”
“伤亡如何?”
“百余人,七成存活!一个时辰后便到!大人!”斥侯欣喜之声直透樊落帐内,“咱们这仗,胜了!”
话音刚落,满营欢呼。须臾之后,韦右发了话,“通知炊营,犒赏兵士!”嗓音雷动,如号令之鼓。
可是,樊落却依旧躺在帐内,毫无动静。身子半麻,起了不身。而这心却依旧忐忑不安,只因未听到那个傻兵的声音。
一个时辰后,樊落一身戎装手持乌蛟的立在帐前,望着那连夜贪黑翻山,夜袭敌营的那些英勇死士。
他们个个面上污泥,那是连夜爬山之际扒着黑土给沾上的。衣裳破损,甚至不能裹体,那是在山上被利草所割。更不用说身上的斑斑血痕,以及枯零焦发。
可即使如此狼狈不堪,却掩不住满面喜气,那种死里逃生,劫后余生的庆幸。樊落巡视一圈,然后对着他们轻轻颔首。“生者,领赏,记功一等。死者,记功二等。”
“……是。”杨左早已赶到,惴惴不安的跟着将军巡视一圈后,可却如坠迷雾,不知所云。
这七十余人中,并没有个叫李全的小兵。杨左看得仔细,那人一脸的憨傻,还有双乌溜圆的眼很是好认。更何况若是将军在他面前,怕早就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扑腾而上,欢叫着“将军将军”的。
可是,一圈之后,却再无那人。
该是意料之中的,不是吗?杨左觉得自己该松口气,那人若不在了,对将军百利而无一害。可是,望着将军那挺直的凛然背影,冷风一吹那系着他乌发的青色布条便随风飘舞,添了份莫名的孤寒之感。
于是,杨左的心又猛然提起。他,能长吐口气吗?
没人答他,而樊落那万年冰封似的脸上依旧不为所动,仿若这世上根本就未有过个叫李全的小兵,仿若,黄梁一梦。
总之,将军的心,杨左猜不透。
“喂!李全呢?”突然,有人跌撞出来揪着为首老兵气势汹汹的盘问,“那傻小子,他人呢?”
“李全?”被抓之人吓得一抖,回问:“谁是李全?”
“那个一身黑的,浓眉大眼,看上去特傻的那个!他熟悉山道,是他领的路!”问话之人明明一身青衣儒装,手中持着羽扇看着斯文,可那神态却是一脸土匪,似是要把人撕了般。
“啊……那人啊!”似是回忆起来,老兵抓着赵兵头的手,“那时咱们兵分两部,一路诱敌,一路烧营。而他,打的正是诱敌的头阵!”
“……”不远处,正待入帐的樊落陡然间,停了步。杨左跟在后头自然也停了,闭上眼一脸莫测。
“……那个傻子!后来呢?”
“他……咳咳……”老兵咽咽口水,突然急喘数声。
“他怎么了!”方无璧喝得急了,便像是头失了母狼的崽子。
“他……咳咳……”老兵喘了半天气,终于吐出一句整话,“他脚上受了些伤,躲林子里等伤好些了就赶回来。”
只是这答案,不光是赵兵头,顺带把杨左也给砸懵了。
“他……没死?”失了平日的公子相,方无璧张口结舌一脸木讷。
“你才死了!”老兵不高兴了,指着方无璧的鼻子,“你这后生谁啊?少咒那兄弟!多亏他,咱们才能顺顺当当的回来!”
方无璧一呆,“那,那你刚才喘什么啊!”恼羞成怒。
“你抓着老子的衣领还让不让人活了?”白了方无璧一眼,老兵暗忖着,昨夜九死一生都活着回来,可偏偏在自家营里却差点儿被送去阎王殿,真冤!
“林子……”杨左低喃着,抬眼望着身前之人背影,“将军,那山里头是有一片低洼之处,十分隐蔽,我和李全探查之际发现的。”
“嗯。”樊落没转身,也没走,只是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算是应了。
唉,杨左暗自叹气,可真是祸害遗千年,甩都甩不掉。不过此刻他依旧得提一句,“将军,这西狄必不会善罢甘休,最近几日需布置下一步应对之策。”
“嗯。”前方之人,依旧只回他一字。不过倒是迈步入了帐,阻隔了一干人等。
帐内,樊落捂着胸口,暗自思量片刻。跳了,刚才那颗几乎停摆的心,又跳了……暖暖的,扎实的跳着。
是夜,杨左起夜之际突然听到马厩那儿传来一声低鸣。疑惑的跟去却见自家将军一身轻装,手持乌蛟牵着匹灵驹,正缓步走来。
杨左裹紧外袍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家半夜翻墙会情郎的女儿,“将军,这大半夜的您是要去哪啊?”
樊落扫他一眼,翻身上马,“散步。”
“……”杨左抚额,半晌无语。而樊落见其不阻拦,便更是一脸自若的驱马向着那青山之地急驰而去。
他说了,他只是去“散步”。
缠绵
李全那时不知该说倒霉抑或走了狗屎运,这小子刀术亦不差,诱敌之际反手几刀劈了些个蛮子。可结果一着不慎,居然被自己摞下的西狄将士的尸首给拌了一下。
望着尖刺的长矛正想着吾命休矣之际,后头的兄弟帮他斩了敌首。可那长矛依旧顺着下坠之势刺向李全的腿肚。好在这小子机灵,躲过要害。不过看着这泊泊流的血,咬着牙用衣布一包,让前头的人先走。
“小兄弟,咱们扛你走吧?”
“这咋成?你们还得连夜摸回去,背个累赘不是找死?”李全看着地势便独自拄着根拐躲到了一片低洼之地。
好在身上带着伤药,这片洼地四面环山,中间居然有一片湖水,一旁更有一个山洞。李全啧啧称奇,老天爷此刻又对自己摆笑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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