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悬崖 作者:苏芸》第29章


史少诚只字没提葬礼的事,他也不想说,两个人零零碎碎的说了些别的话,护士走进来,告诉他们明天就能拆线了。
林润有点吃惊,“好的这麽快?”
“那你希望我再住一阵?”
林润看著护士走远了,立刻坐到床沿上,恶霸调戏良家妇女一样,用手抬起他的下巴,“也行。”
本来拿准了他不能还手,没想到史少诚居然刷地抬起手来,迅速捏住了他的手腕。伤员还没怎麽样,林润已经吓了一跳,“你别乱动!”
史少诚仍然攥著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说,“好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什麽!”林润费了点力气才掰开他的手,“你真想多住两天?”
“你陪我住的话,也行。”
那语气挺认真,林润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他弯腰看了史少诚一会,最後还是没有忍住,飞快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嘴唇分开以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笑完了,林润才说,“刚才我爸来电话;叫我明天回家。”
史少诚想了想,说,“没事的。”
“应该没事吧。”林润叹一口气,“不知道。”
史少诚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就是叫你回家看──”
他还没说完,林润立刻紧张地按住他,“你别乱动!”
史少诚无奈之极,然而到底也没有再做大的动作,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林润下楼去买晚餐,回来的时候,听见史少诚正在打电话。
“好的,就明天……谢谢你。”
他走进门的时候史少诚刚好挂断,他随意问道,“谁打来的?”
“思韵,明天要来看我。”
“你劝劝她吧,”林润叹了口气,“她不太好。”
“我知道。”史少诚拉著他坐下来,笑著问他,“林润,什麽时候你这麽关心她了?”
从前他们隶属於两派,虽然因为有一方是女孩子,没有直接起过冲突,但彼此的厌恶是免不了的。林润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多傻。”
於是他们都沈默了,回忆著从前那些盲目又单纯的岁月,又遥远又清晰地,被风沙刷出一道道擦痕。
“都五年了。”林润忍不住说道,“那麽长时间,刷刷的都没了,不知道去哪了。”
“七年,我认识你七年了。”史少诚温和地更正道,“有五年我不跟你在一起。”
让他这麽一说,分开的五年仿佛一条巨大的裂缝,把有史少诚的日子一劈两半,只有黑洞洞的残缺。
“林润,都这麽多年过去了,”史少诚低声说,“那时候我们什麽都不能保证,但是现在多少有点不一样了。所以以後……能不能不分开了?”
他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望著林润,被看的人沈默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了他放在床边的手指。
这麽多年来,无论他和谁在一起,在哪里做著什麽,在那些沸腾的狂欢和激动底下,总有一个地方是空落落的,再多的欲望也填不满。他始终不愿意去想,却也一直隐隐地知道,他心里所缺失的,是一个人。
第二天林润起了个大早,等著史少诚拆完了线才终於准备回家,临走的时候,告别显得有些拖泥带水,直到有人打来电话,才终於打断了两个人漫长的话别。
史少诚接起前,林润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来电,模糊地看见了万嘉的名字。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史少诚的神情有些异样──几乎是瞬间就变的严肃起来,而且简直太过凝重了。
在路上他一直想著这件事,边想边觉得自己实在神经过敏。然而这些天来他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史少诚背著他,正策划著某个重大的事件。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车就开到了林凯书家楼下,林润慢吞吞地走上楼去,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母亲来开的门,一脸喜色地责怪他怎麽都不回家来,又进进出出地张罗饭菜。林润换好鞋子,在厨房和她说了几句话,问道,“我爸呢?”
“在书房,”母亲在汤锅上忙得不可开交,“等会就吃饭了。”
林润答应了一声,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林凯书正伏案写著什麽,听到他进来,并没有抬头。
“难得你回来吃饭,”他边写边说,“等会多陪陪你妈。”
林润忐忑不安地等著他提廖菲的事,然而林凯书说完这一句,就又专注到自己手头的事上了。直到饭菜上桌,父子俩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如二十四年来他们的相处模式──从头到尾的沈默。
说是吃饭,就真的只是吃饭,除了母亲不停地问他些生活的琐事,几乎没有提到别的事情。一顿饭战战兢兢地吃完,林润帮母亲洗了碗,又陪她看了会电视,正想回去的时候,母亲却突然叹了口气。
“润润,你是不是还没有女朋友?”
林润一愣,然後不由自主地开始心虚,“没有。妈,你问干什麽?”
“你也二十四了,该谈个女朋友了。你赵阿姨的女儿比你小两岁,条件也还不错,过两天你们见个面,陪人家吃个饭。”
林润有些愕然,“妈,我还不著急──”
“我知道你不急。”母亲面色怏怏地说,“是你爸一定要。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他脾气特别差。前天不知道为什麽,又跟我发了一通脾气,一定要给你相亲。你知道,他一发火我就没办法,又不能跟他吵。”
“妈,我是真不著急。”林润勉强笑两下,“我爸也就是随便说说。”
“他随便说说,我就是拿鸡毛当令箭?”母亲抱怨起来,“润润,你是不知道你爸的脾气,不管你出了什麽事,他从来都不骂你,就只会骂我。这麽些年了,我总希望你懂事点……至少别再惹事了。”
终於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
他做过什麽,发生过什麽,他们不会不知道。但在这一切发生之後,他们只字不提,只是默默替他收拾善後,顶多只有一句抱怨的话。
看著母亲头顶新生的白发,林润蓦地涌起一阵愧疚,他低下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像小时候那样嗫嚅著,“妈……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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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悬崖44
临走的时候他去跟父亲告别,林润站在门口,而林凯书又伏到了书案上,不知在看著什麽。
隔著遥遥一个房间的距离,林润说,“爸,我走了。”
林凯书点点头,只说,“去吧,有空多回来,陪陪你妈。”
林润答应著走了,直到听到门响,林凯书才放下手中的文件,疲倦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案头放著一摞书,在厚重的书页中间,一张照片露出一个残破的角,林凯书把它抽出来,然後久久地看著它。
照片的背景是三江口,江水日夜奔流不息,在这一段狭窄的水域短暂的相逢,激荡地汇聚成咆哮的洪流,然後汇入浩淼的海洋。在江心的游轮上,他和史建明并肩站著,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年轻而锐气,固执且自负。远处是对岸的风景,红顶白墙的小房子,绿树蓝天,阳光灿烂到朦胧的程度,一晕一染,营造出欢愉幸福的假象。
他这一生犯过许多的错误,唯有一个最重大,也最致命,让他时时刻刻在良心的拷问里受尽折磨。在感情面前,道德和原则往往容易被动摇,他最大的弱点就在於不够坚定──而偏偏林润像他。
他的错误已经改正了,至少尽他最大的能力改正了,至於该有的那些惩罚和报应,他始终等待著却迟迟不来,或许永远都不会来了。
他就要死了,如同那些已经死去人,还有被他牺牲掉的良心。一切都无可再挽回,但至少他要阻止自己的儿子,在同样的歧途上再跌倒一次。
平思韵从她的宝贝HERMES里拿出卷宗,平铺在史少诚的膝盖上,“就是这些了。”
然後她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一遍那些血淋淋的内容,史少诚看得飞快,最後把目光停留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男孩浑身赤裸,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四肢僵硬著,浑身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平思韵瞥了一眼,立刻感到喉头和胃里一阵痉挛,她咳嗽一声,拿回了卷宗。
“被打死的,”她简短的说,“脖子上有掐痕,全身多发骨折,脾破裂,头上也有棍棒伤。肺里没有水,手里是张开的,是死後才被丢到水里的。”
“你看过他了。”
平思韵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地说,“看过了,尸体一送过来我就看过。”
史少诚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她摇摇头,“其实也不是那麽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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