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01枪侠》第34章


“你前额划破了。”马藤又恢复了微笑,一个指头指着柯特最近留下的疤痕。
(谢谢你,今天我受益匪浅。)
“你会像你父亲一样吗?成为一个战士,或者你就只是反应慢?”
这次,她的确发抖了。
“两者都是。”男孩说。他牢牢地瞪着马藤,痛苦地微笑着。即使在这里,他都觉得非常热。
马藤突然收起了微笑。“你能到屋顶上去了,孩子。我知道你在那里还有事要做呢。”
“我的母亲还没有准许我离开,你这个侍从。”
马藤的脸扭曲起来,仿佛罗兰刚用皮鞭抽了他。男孩听到母亲悲哀、恐惧的喘息。她叫了他的名字。
但罗兰脸上痛苦的笑容没有变,他往前跨了一步。“你能为我做个效忠的姿势吗,侍从?凭你服侍的主人,我父亲的名义?”
马藤瞪着他,简直无法相信他说的话。
“出去。”马藤克制地说,“出去,用你的手去。”
带着他狰狞的笑容,男孩走了出去。
他关上门,朝着原路走回去,他听到母亲的嚎叫。那是人临死前哀号的声音。接着,难以置信的,他听到他父亲的仆人击打她的声音,警告她闭上鸟嘴。
闭上鸟嘴!
他听到马藤的笑声。
罗兰径直走向练习场,脸上始终挂着他痛苦的笑容。
5
杰米正从店铺里出来,当他看到罗兰穿过练习场的院子时,他跑过去想告诉他关于西边暴乱的最新消息。但等看清罗兰的表情后,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他们还是婴儿时就认识了,孩童期间,他们彼此挑衅过,打过,一起在共同生活的城墙内进行过无数次的探索。
罗兰从他身边走过,朝杰米的方向瞪着,但没有看着他,脸上还是那个痛苦的微笑。他朝柯特的小屋走去,房间的帘子都放下来,抵挡着午后残忍的烈日。柯特习惯睡午觉,因为这样他才有体力在晚上钻进下城区某个肮脏的妓院尽情地满足他雄猫似的需要。
杰米的直觉告诉他将会发生什么,他既害怕又兴奋,不知道是该跟着罗兰,还是去找其他同伴。
接着他像是从被催眠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朝主楼跑去,高声大喊着:“库斯伯特!阿兰!托玛斯!”他的喊声在热浪中显得纤细微弱。他们知道,靠男孩特有的直觉,他们全都知道,罗兰会是他们当中第一个尝试越界的人。但,这来得太快了。
罗兰脸上可怕的微笑让他十分震惊,这要比任何关于战争、暴乱,或是巫术的消息带给他的刺激都更为强烈,比一张缺牙的嘴对着停满苍蝇的生菜讲出来的话重要得多。
罗兰走到老师的小屋前,一脚踹向大门。门向里弹开,撞到粗糙的石膏糊的墙壁上,又弹回来。
他从来没进去过。站在门口,他看到一个简陋的褐色厨房,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站得笔挺的椅子,两个橱柜。褪色的漆布地板上,从冰箱到挂着刀的柜子以及桌子之间,都是黑色的刮痕。
这就是这个公众人物的私人空间。这个破落的小屋里就住着这位有名的斗士,他喜欢在午夜狂欢,他训练了差不多三代人,而且把其中一些培养成枪侠。
“柯特!”
他猛踢了一下桌子,让它滑过房间撞到挂着刀的柜子上。几把刀纷纷从架子上掉下来,叮当声大作。
一阵沙哑的声音从里面的房间传来,是人尚未完全苏醒时清喉咙的声音。罗兰没有往里走,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幌子;他知道在他踢开门的那一刻,柯特就已经醒来了,瞪着他的独眼站在卧室门边,只要入侵者放松警惕朝门里跨一步,他就会拧断那人的脖子。
“柯特,我需要你,侍卫!”
听到他说高级语,柯特猛地把门推开。站在罗兰面前的是个长着弓形腿的矮胖男人,他只穿着内裤,露出了他结实的肌肉,而且全身从头到脚布满伤疤。他挺着个将军肚,但罗兰凭经验知道他的肚子如同弹簧钢,既坚挺又充满弹性。他的头发一根不剩,头颅骨似乎都变了形,眼放怒火地看着罗兰。
男孩按正式的规矩向他行了礼。“无须再教我了,侍卫。今天,我要给你上课。”
“这为时过早,毛孩。”柯特很随便地回答,但说的也是高级语。“依我判断,这早了两年,还不是最佳时机。我只问一遍,你要打退堂鼓吗?”
男孩只是微笑着,还是那个痛苦骇人的笑容。柯特曾在决定荣辱的战场上,在血流成河、鲜血都将天空映红了的沙场上见到过这种笑容——也许只有这个笑容才是惟一能让他信服的回答。
“太可惜了。”教练叹了口气,“你可是最有潜力的学生——我得说,是近二十四年来最好的一个。想到你被击垮,不得不踏上那条流亡之路,这让人悲哀。不过,世界已经开始变了。黑暗时代已骑在马背上了。”
罗兰仍然没有说话(即使那时柯特要他解释,他也无法讲清楚),但是那一刻,他僵直的笑脸略略放松了一些。
“我们还是得坚持血的界线,不管西线有无暴乱。孩子,我是你的侍从。我听到了你的命令,现在我全心地表示服从——如果将来再也没有机会效忠你的话。”
柯特,这个掌掴过他,踢过他,让他流过血,辱骂嘲讽过他的冷血教练,现在单膝跪地,朝他低下了头。
男孩抚摸着他颈背上坚硬的肌肉,眼前这一幕让他难以置信。“起来,侍卫,以爱的名义。”
柯特慢慢站起来,在他这张毫无表情的面具之下也许藏着痛苦。“这是无谓的牺牲。收回你的话,傻小子。我打破自己的承诺。收回你的话,再等几年。”
男孩没有说话。
“好吧;如果你坚持这样,我们就这样办。”柯特的声音变得有些干巴巴,他公事公办地说:“一小时后,带着你选的武器。”
“你带你的棍棒?”
“我一直带着。”
“柯特,有多少根棍子从你手里被拿走?”实际上他是试探着问:有多少男孩走进大厅后面的方形院子后,能够带着准枪侠的头衔出来?
“今天,我的棍子不会离开我的手。”柯特缓慢地说,“我很遗憾。孩子,机会只有一次。过于心急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和那些不值一提的蠢人付出的代价没什么两样。你就不能再等等?”
男孩想起马藤站在他面前的样子。那个微笑。他关上门后,从屋里传来的殴打声。“不。”
“好吧。你选择什么武器?”
罗兰没有回答。
柯特笑了,露出了他参差不齐的牙齿。“这样的开始倒还算聪明。一个小时后见。你知道你将再也见不到你的父亲、母亲,也不会看到你的子孙了吗?”
“我知道流放意味着什么。”罗兰低声说。
“走吧,一个人静思一会儿,想想你父亲的面容。这会对你有好处。”
男孩转身离去,没有往回看一眼。
6
谷仓的地窖阴冷潮湿,和外面烈日下相比判若两个世界。这儿有蜘蛛网和地下水的气味。狭小的窗户略高出地面,几缕阳光射进来,光柱中灰尘飞扬,但阳光并没有带进来任何暑气。男孩把猎鹰放在这里,它看上去挺自在。
大卫再也不是空中的霸主了。三年前,它的羽毛就失去了耀眼的光泽,不过它的眼神依旧咄咄逼人。人们总说,一个人不可能让猎鹰成为朋友,除非他自己也是个猎鹰似的人物,总是独身一人,永远只是个匆匆过客,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猎鹰可不会买爱情或是道德的账。
大卫已经显出老态。罗兰真希望自己是只年轻矫健的鹰。
“嗨。”他柔声唤大卫,将手伸向系着猎鹰的横条。
猎鹰踱到男孩的手臂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它并没有带头罩。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牛肉。大卫灵巧地从他手指间啄起肉干,一伸脖子肉干就消失了。
男孩小心地抚摸着大卫。若这让柯特看到,他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柯特也不信男孩到了挑战他的时候。
“我知道你今天会死去。”他继续抚摸,“我知道你今天会成为牺牲品,就像我们训练你时给你的那些小鸟一样。你记得吗?不记得?没关系。过了今天,我就是一只猎鹰,今后每年此时,我都会向长天放枪来祭奠你。”
大卫沉默地站在他的臂膀上,没有眨眼,对它的生死毫不在意。
“你老了。”男孩沉思了一会说,“也许你并不是我的朋友。就在一年前,你甚至都会啄出我的眼珠,而不会对这肉干感兴趣,对不对?那会让柯特大笑。但是,如果我们能够一起靠近……靠近那个戒心很重的人,近得让他来不及怀疑……那会是什么,大卫?年龄还是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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