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07黑暗之塔》第170章


西头枝杈间闪耀的古母星画画,估计能让他保持清醒。要是他全神贯注,也许能醒着到天亮。
“这儿,派屈克。”他让男孩背靠树干坐好。硬硬的树干上还有很多节瘤——罗兰希望如此——这种不舒服的位置也能破坏睡意。这时的一切举动在罗兰的意识里都像是在水下摇曳。哦,他累垮了。累到极限了。“你还看得到星星吗?”
派屈克热切地点头回应。他似乎甩去了睡意,枪侠不由得感激众神。
“等星星移到粗树干后面去,你就看不到了,只有站起来才能接着画……那时候,你就来叫醒我。把我摇醒,不管使多大劲儿,一定要叫醒我。你明白了吗?”
派屈克当即点点头,可罗兰已经和他同路多时,非常明白这种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并不能担保什么。急切地想要讨好别人,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若是你问他九加九是不是等于十九,他也会抱着同等的热忱连连点头。
“直到坐在这里再也看不到星星了……”这时,他听到自己的话语声仿佛飞到了远方。他只能满怀希望,希望派屈克这次是真的听懂了。无舌的哑巴男孩已经拿出了画板,起码这看来还不错,还取出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
这是我的最佳保护措施,罗兰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的兽皮床——位于营火和二号车之间,一边在心中喃喃自语。他画画时就不会睡着了,他会吗?
他希望他不会,但又觉得自己其实并不知道。但这无关紧要,因为他,蓟犁的罗兰,无论如何都要睡一会儿。他已经竭尽全力,那就理应足够了。
“一个小时,”他含糊地念了一句,声音在他自己听来遥远而飘摇。“一个小时就叫醒我……等星星……等古母星走到后面……”
但罗兰的话说不完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疲惫打败了他的意志,带着他毫无阻碍地滑向无梦的深眠。
7
莫俊德从望远镜里看到了一切。高烧依然剧烈,在这份煎熬中,他自己的疲惫感至少暂时远离了。他带着热切的兴趣观望着枪侠摇醒哑巴小孩——画家——强迫他拖着脚步到处拣柴火,帮着他生火。他旁观着,期待着小哑巴干完家务事快点回去睡觉,别等到罗兰拦住他、不让他睡。可惜的是,这等美事并没发生。他们在一片干死的三叶杨林子旁扎营,罗兰让画家坐在最粗大的一棵死木下。在那儿,他扬手指着天空。虽然满天星斗密布,但莫俊德认为白色老爹所指的一定是古母星,因为那颗星最耀眼。最后,那个少根筋(至少在脑部)的画家似乎搞明白了。他拿出画板开始作画时,白色老爹刚刚摇摇晃晃地走开,嘴巴里还嘟囔着吩咐什么,可那哑巴画家根本没听进去,明摆着的事情。白色老爹突然就摔倒在地了,一时间,莫俊德还担心这婊子养的老头儿激动过度、心脏骤停呢。接着,罗兰滚在草地里安顿好自己,而莫俊德呢,伏在干涸河床九十码开外的小山包上,只觉心跳缓和下来。思忖着枪侠白色老爹估计是筋疲力尽了,无论是他所受的训练、还是血脉渊源,都能追溯到祖先艾尔德那一代,足以让他一听到哑巴画家发出无语却咝咝作响的恶魔之吼就手持古枪醒来,一秒都不会耽误。腹部的痉挛再次袭来,莫俊德强忍着扭成一团,奋力维持着人形,奋力忍住不要喊出声来,奋力支撑着活下去。他听到下身又长响一声,并感到黏稠的棕色稀液涌出,顺着大腿根流下来。他超人类的敏锐嗅觉告诉他:这一次除了排泄物的味道,还有血液。他开始相信,这种痛楚将无休无止,直到将他从里到外撕成两半为止,可到最后,腹泻终于减缓下来。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并没惊诧地发现五指变黑,已融成一团。这只手再也返不回人形了,手指将不再出现;他无端地坚信:自己顶多还能变形一次。莫俊德抬起右手,抹去额头的汗珠,又举起了望远镜,并向红色父亲祈愿,愿愚蠢的哑巴小孩能快点睡着。但他睡意全无。他靠在三叶杨的树干上,抬头望着枝杈间的天空,画着古母星。莫俊德·德鄯就是在这个时刻濒临绝望的边缘。和罗兰一样,他也认为只有画画才能让这个傻孩子保持清醒。因此,为什么不趁着变形的体能几乎被毒辣高烧耗尽之前,索性变成蜘蛛冲过去呢?为什么不试试运气?他想要的是罗兰,无论如何都不是这个男孩;现在他是可以做到的,变成蜘蛛后就能迅雷不及掩耳地冲杀过去,眨眼间逮住枪侠,再把他放进蜘蛛贪婪的大嘴里去。白色老爹可能会开一枪,甚至两枪,但莫俊德觉得自己还能挺住一两颗子弹的冲击,只要小飞弹没有精确地射中背上的小白头就行:那是他这具双重躯体的大脑所在。一旦我逮住他,就决不会放他走,一口气吸到底,吸到只剩下一具干尸外壳为止,就像另一个人的下场,米阿。他的神经放松下来,打算让全身上下彻底变形,就在这当口,脑海深处又传来另一种声音。那是他的红色父亲在说话,这位父亲被困在黑暗塔的外面,亟需莫俊德活下去,至少要再多活一天,为了能解救他于囹圄。
再等一会儿。那个声音在忠告他。再等一会儿。我可以再抖落一点儿小把戏。等着……再等一会儿……
莫俊德等下去了。片刻之后,他感到自黑暗塔发出的脉动改变了。
8
派屈克也感受到了变化。脉动渐而柔缓。还有言词夹杂其间,温柔耳语般地钝化他绘画的热切。他又画了一笔,停下来,接着把铅笔移到旁边,只是抬头望着古母星,星星也仿佛配合他脑海中所倾听着的柔声细语一闪一闪,那些言语,罗兰应该一听便知。那出自一个老男人的声音,颤抖而甜蜜:
蜡烛包包,亲亲宝宝,
又一天过去了。
愿你美梦连连,乐乐眠眠,
愿你梦见草莓田园。
蜡烛包包,亲亲宝宝,
宝宝,带着你的草莓来这里。
哦,阒茨,栖茨,葜茨!
多带点来装满你的小篮子!
派屈克的头开始一跌一跌。眼睛闭上……又睁开……再慢慢合上。
多带点来装满你的小篮子,他想着,在营火摇曳中沉沉睡去。
9
现在,我的好儿子,冷酷的耳语声在莫俊德滚烫得快要融化的脑海里响起。就是现在。走向他吧,要小心别让他醒来。在玫瑰之中杀死他,我们就能一起统领世界。
莫俊德从藏身处探出头来,望远镜从手中滚落下去,而那只手已不再是手。当他变形时,庞然的自信心贯彻全身。顷刻间,一切就将结束。他们都睡着了,他不会失手的。
他朝宿营地和沉睡中的男人冲下去,踞于七条腿上的一个黑色噩梦,嘴巴一张一合。
10
从什么地方、千万里之外,罗兰听到了犬吠,嘹亮而急迫,暴怒又凶残。他已然竭尽气力的思绪只想将之挥去,消抹掉这噪音,继续深眠。紧接着,一声恐怖的痛吼声让他一下子惊醒了。他认得那声音,就算被痛楚扭曲得不成样子,他也认得出来。
“奥伊!”他大喊一声,跳将起来。“奥伊,你在哪里?回答我!回答——”
它就在眼前,在蜘蛛的攫取中剧烈扭动。他们两个都被营火的光亮照得清清楚楚。在他们身后的三叶杨树前,派屈克瞪着懵懂的双眼透过发帘看着,现在苏珊娜已经不在了,那头长发很快就会脏成原样。貉獭暴怒着来回扭扯,狠狠咬住蜘蛛,唾沫被甩得横飞四溅,即便莫俊德将它反拗过来,它也毫不松口,脊背反扭,那该多么痛苦。
要不是它奔出高草丛,现在在莫俊德爪子里的就该是我。罗兰心想。
奥伊将所有牙齿深深咬进蜘蛛的几条腿里。在火光中,罗兰可以看见貉獭铁钳般扣紧的下巴上有铜钱大的凹痕。怪物嗷嗷嚎叫着,爪子松了几分。那一瞬间,奥伊原本可以从松动的爪缝中逃脱,可它决心已定。它没有逃脱:它没有跳下地,相反,趁莫俊德尚未再次抓紧它,奥伊纵身一跃而上,看准了时机,抻长脖子,咬住了怪物七条腿和浮肿躯体的连接处。他这一口咬得很深,一股黑红色的浆液迎面喷出。就着营火的光亮,滋溅出的血浆闪着橙色的反光。莫俊德的嚎叫更凄厉了。他完全忽略了奥伊,现在,要为此付出代价。火光中,两道翻腾撕扯的身影如同噩梦一般纠缠在一起。
毗邻的派屈克惊恐万状地嘶嘶大叫。
没用的下贱东西到底还是睡着了,罗兰叫苦不迭,只能暗自发火。可是,说到底,又是谁让他放哨的呢?
“莫俊德,放它下来!”他高声喝令,“放了它,我就让你多活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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