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与五月》第55章


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去面对这一切,她需要帮助,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晚上子默跟项屿来约她吃晚饭,他们两人最近总是形影不离的样子,让她有点纳闷。他们去了公寓对面新开张的海鲜餐馆,说是餐馆,其实跟大排档也差不多,门口是层层叠叠的透明鱼缸,缸里有各种海鲜,安顿下位子,项屿就兴致勃勃地去挑海鲜了,留下她跟子默负责用茶水来清洗餐具。
“对了,”她说,“相亲呢,你上次说的相亲后来怎么样了?”
子默不自觉地看了看门口的项屿,用力擦着手里的杯子:“嗯……被我推掉了……”
“妈妈没有生气吗?”
子默笑起来,木讷地点点头:“生气的……把我、我哥还有我老爸都骂了一顿……”
她也笑了,为这个即使惹父母生气也还能坦然面对的子默。
“可是,”木讷的语气顿了顿,“就算生气,那还是妈妈啊。”
“……”
“爸爸妈妈就是,不管小孩做了什么,都想要去包容的人。所以,不用想那么多,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们,就可以啦……”
子默木讷的笑脸上,带着一点点撒娇的表情,就像一个倔强却乖巧的小女儿,尽管不肯事事遂意,却也心中坦荡。
面对子默的这番话,她不禁想起来自己的妈妈,从某种程度上说,随着那场可怕的灾难,妈妈失去的,是两个孩子:一个离开人世,一个远走他乡。她是任性的,非常任性,但妈妈却没有责怪她,一句也没有……
这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的亲人们,她忽然有一股冲动,就是站在所有人面前,把一切都说出来,然后好好地睡一觉,从夜晚到清晨。
“世纭?世纭?”
子默的声音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她定下神,却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她忽然有这样一种想法:她应该还给妹妹,把那些被她夺走了的东西……全部归还。
“喂!”袁祖耘叼着快要烧完的烟,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走吧,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哪里?”世纷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去了你就知道。”说完,他伸出大大的手掌,放在她面前。
她迟疑着,终于还是伸出手,握住,像是再也不愿意分开。
他带她来到一座山头,俯视着山脚下的城市,那里是一片五彩缤纷,每一种颜色都有说不尽的幸福。她看着他的侧脸,那是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笑脸,仿佛一切的快乐才刚开始。
“世纷!”
她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知道,那是世纭。
世纭看着她,没有表情,眼神里有一种让人抓狂的表情,她知道,那是忧伤和麻木。
“我走了。”世纭说。
“不!”她大叫着,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却只看到妹妹从身边消失。
无影无踪。
世纷猛地睁开眼睛,出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幸福的山头和五彩的城市,而是一片黑暗,寂静的黑暗。
漆黑的天花板上只有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到的光晕,她伸手按下床头灯的开关,一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的光亮忽然照射过来,让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直到慢慢适应过来。
她终于知道,那是一个梦。然而,她分不清楚,究竟那个消失在她眼前的女孩,是世纭,还是……成为了“世纭”的自己?
如果是她自己的话,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注意到,那种忧伤而麻木的眼神呢?
床头等旁边的闹钟上,用数字显示着现在的时间——03:25
她起床去厨房倒了一杯冷水,喝了一口,觉得凉意从头顶直穿脚底。
写字台上的笔记本还开着,她走过随便按了个按钮,过了几秒钟,屏幕就亮了。
她坐在屏幕前,却怔怔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过了很久,她移动鼠标,打开网页,找到自己的电子邮箱,写起信来。
亲爱的 曹书璐小姐:
你好吗?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是一个女孩,同时也是一位听众,从很久之前,就在电波中爱上了你的声音以及你的节目。记得学生时代还偶尔写信给你,吐露心声,那个时候,如果我的信能够被你或者小曼姐在节目中读到的话,真的是一件比考试得了好成绩还要高兴的事呢。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这些曾热衷于电台节目的人渐渐长大,已经很少有时间、有心情去做一个忠实的听众,跟随你们沉浸于电波的快乐之中。我们置身于各种各样的电视剧、电影、话剧、演唱会,所有能够给我们带来视觉冲击的东西,像是生活的一部分,再也难以割舍。但是每当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前,心里却觉得失落,一种没来由的失落,于是,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想,是因为我们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吐露心声了吧。
所以,今天我鼓起勇气,给你写这样一封信,是想要告诉你,在内心深处,我并没有忘记电波带给我的快乐与美好,也没有忘记你曾那么认真地倾听我说的每一句话,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我好好地收藏在一个小盒子里——尽管,那也许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但我还是想要对你说,谢谢,谢谢你曾陪伴我,走过许多个人生的十字路口。
最后,想请你回答一个问题,按照你的直觉来回答就好:如果有一天,你的所喜爱的某个人对你说,他(她)
并不是你所认为的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的兄弟姐妹,并且你一直喜爱的人,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会作何感想?
请你直觉地回答,好吗?谢谢。
寂寞星球
她按下“发送邮件”的按钮,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书璐,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个叫作“袁世纷”的女孩?也许忘了吧,因为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连她自己也快要遗忘了。
她手里依旧拿着盛满了冷水的玻璃杯,却一口也没喝,她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霓虹灯所在的位置,那里现在是一片黑暗,可是每当华灯初上的时候,却又五彩斑斓。她忽然觉得陌生,眼前的这座笼罩在黑暗中的城市在她看来是如此陌生,她心底有一个奇怪的声音说:究竟,在我离开的这八年里,都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父母和亲人渐渐从阴霾中走出来,已经离了婚的父母之间的关系不再那么紧张,舅舅和舅妈慢慢解脱了自责的情绪,这些亲人们看着她的眼神不再是充满了痛苦与悲伤,而是一种坚定,因为他们从生活中得到了力量与勇气。
子默和项屿还是老样子,可是她总觉得子默眼里的木讷有时候也可以变得很睿智,她一定也在试图改变自己。宝淑终于有了一个好归宿,见飞尽管经历了婚姻失败,却还微笑着面对每一个人。
而石树辰……他一定也想要改变什么吧,不然不会远走他乡,或者至少,他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那样的他——才是世纭所喜欢的石树辰吧。
至于袁祖耘,他改变着,变得她几乎要人不出来。他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八年前的她绝对想象不到的人。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却觉得他并没有改变……就像蒋柏烈说的,从那一天起,时间对他们来说,是停止的。
那么,八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什么吗?
她有没有,也改变了她自己?
手机在床垫与枕头之间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时分,显得尤其响亮。她不禁被吓了一跳,拉回思绪,走过去拿起手机,讶异地发现屏幕上正跳动着一串数字。
“喂?……”犹豫了一下,她终于接起来。
“睡不着吗?”袁祖耘的声音听上去低沉而沙哑,让人不由地心疼。
“我在睡……”
“那灯为什么还亮着?”
“……”她伸手拉开窗帘,想去看楼下的马路,却发现高高在上的三十一层是怎么也看不清。
“我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他不无幽默地说。
“……冷吗?”她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冷的话,你会请我上去坐吗?”
他的声音,仿佛敲打在午夜的钟声,霎那间穿透了她的心脏。
她沉默着,他们沉默着,像是有许多话想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最后,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说:“上来吧,生病就麻烦了。”
于是五分钟以后,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一脸淡定地站在她面前。
“这么快……水马上就好了。”她背对着他,在炉子上烧水。尽管有饮水机,她却还是习惯用小小的银色不锈钢水壶接满水,等待蓝色的火焰使它们沸腾。
“睡不着?”他站在她身后,没有移动脚步,“还是睡到一半又醒了?”
“醒了。”她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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