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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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妈,”绮珍紧锁著眉头说:“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吧!”父亲点著头,不禁对绮珍投去一个同情的眼光。
一个多月过去了,振南并没有像母亲预料的那样不到三天就过来,相反的,他却一直没有出现,这期间,绮珍倒觉得宁静了不少,但母亲却经常的问:
“他到底为什么不来呢?”
“告诉您,我们彼此都没有好感。”绮珍说。于是,母亲立刻瞅著她,好久好久,像在责备著她。
这天,母亲出去了,绮珍在家里帮著父亲大扫除,她把裙子挽得高高的,用一块绸巾包著头,在客厅里扫著灰尘。房间里堆得乱七八糟,桌子上堆满了从墙上拆下来的镜框,书架上的书也搬了下来,放在沙发和椅子上,地下到处都放著水桶和抹布。绮珍扫完了墙壁,又把凳子架在椅子上,自己爬了上去扫天花板,正扫了一半,绮珍听到大门响了一声,她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并没有留意。接著,却听到有个声音在问:“有人在家吗?”绮珍俯身看下去,看到一个人影犹疑的站在房门口,她仔细一看,出乎意料的竟是振南,他迟疑的站在那儿,仰著头望著站得高高的绮珍,满脸尴尬的神情,似乎不知道是该进来好还是出去好;发现绮珍在注视著他,他就讷讷的说:
“大门没有锁,我敲了门,你们没听见,我就进来了!”
“啊!”绮珍有点惊慌的“啊”了一声,匆忙的想跳下来,偏偏椅子高,她又拿著一把长扫帚,怎么都下不来,振南急忙跑上前去喊:“不要忙,让我来帮你!”
他扶住了椅子,伸出一只手给绮珍,绮珍不假思索的按住他的手跳了下来,他再腾出了另外一只手去扶住了她。绮珍下了地,发现自己的手还按在振南的手上,不禁绯红了脸,马上缩回手,放下了挽得高高的裙子,一面抽掉了包住头发的绸巾,随便的拢了一下长长的头发,一面招呼著振南坐;这才发现全房间居然没有一个可以坐的地方,她红著脸微微的笑了一下说:“真糟,我们正在大扫除。”
振南一瞬也不瞬的注视著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她似的,绮珍忙乱的从椅子上腾出一块地方来给他坐,又倒了一杯茶给他,有点腼腆的说:
“喝茶吧!”振南接过了茶来,对她笑了笑,笑得很真挚,也很诚恳。绮珍看著他那挺直的鼻子和发亮的眼睛,心想他倒是真的很漂亮,为什么那天晚上自己并不觉得呢?振南握著茶杯,仍然望著绮珍的脸,半天没有开口,绮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也怔怔的望著振南;隔了好久,振南彷佛才发现自己的注视未免令人难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
“我母亲叫我来送个信,请你们明晚到我们家去玩。”
“啊,好的,不过我恐怕不能去,后天要考试。”绮珍说,歉然的笑了笑。“哦,你不能去吗?”振南说著,语调里带著几分失望的味道。不知道为了什么,绮珍觉得他今天和那天晚上有点不同,脸上的表情始终很真挚,眼睛里也没有了那种不耐烦的神情,谈话也很谦虚自然,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于是又笑了笑,不自觉地温柔地对他说:
“不过,我看情形吧,假如功课不太忙,我就来。”
“假如你能来的话,我来接你。”振南立即说。
“那倒不必,我不会迷路的。”绮珍笑了,举手拂开额上垂下来的几根短发,用发夹把头发都夹到耳后去,振南微笑的看著她弄,一面顺手在身边抽了一本书,正好是绮珍还没有还图书馆的《大卫·高柏菲尔》。
“你在看这本书吗?”振南问。
“嗯,好像翻译得不太好,许多地方不大对头。”
“你可以看原文本。”“我的英文不行,你教我?”绮珍问,后来才觉得这句话问得天真,就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我不见得能教你,但我们可以一起研究。”振南诚恳的说,一面深深的注视著绮珍。
他们在客厅里谈了很久,直到母亲回来的时候,母亲一看见了振南,立即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把手中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椅子上一丢,就跑了过来,好像恨不得给振南一个拥抱似的,嘴里乱七八糟的嚷著:
“啊呀,原来是您啊,我早就知道您要来的,您怎么到现在才来呀?哎,绮珍,你看你怎么穿这样一件破衣服,头也没梳好,脸上也不抹点胭脂,这样子怎么见客人呀!”
“哦,妈妈,你这是怎么……”绮珍难堪的说,但,一转头,她发现振南以一种了解而同情的眼光看著她,不禁住了口,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振南也回报的对她笑了笑。忽然,她觉得振南变得非常的可爱了。
第二天晚上,当绮珍再度出现在赵家的客厅里时,她觉得那房间显得十分舒适;振南微笑的迎接著她,赵伯母依然亲热的拉著她问寒问暖,而且不断的给振南使眼色,下女们照样的探头探脑……但,这一切都使她感到说不出来的亲切和愉快了。当然,最得意的还是绮珍和振南的母亲,当夜风轻拂,年轻的一对依窗细语时,两位母亲已在热烈的计划婚礼和婴儿服装了。潮声32/50
深山里

我们在山上迷了路。所谓我们,是两男两女,男的是绍圣和宗淇,女的是浣云和我。说起这次迷路,无论如何,都应该浣云和绍圣负责。本来,我们一大群二十几个同学都走在一起的,海拔一千七百多公尺也没什么了不起,太阳很好,天气凉爽如秋,大家一路走走唱唱都很开心。路,早有前人走出来了,我们不过是踏著前人的足迹向前迈进。和上山前想像的要吊著绳子爬过岩石,拿著刀子砍树枝葛藤开路,在荒烟蔓草里摸索途径的情况大不相同。发起这次旅行的小朱,穿著特制的爬山鞋,一路上嘻嘻哈哈的拿我们这几个女同学取笑。事实上,山路一点儿也不难走,我们一共有六个女同学,没一个落在男同学的后面。浣云还时时刻刻冲得老远的站著,等那些男同学。或者,干脆在树底下一躺,把草帽拉下来盖在脸上,等别人走近了,她才推开草帽,故意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怎么?你们才到呀?我已经睡了一大觉了。”
就因为浣云太淘气,我们才会和大队走散,而迷失在深山的丛林里。事情是这样,早上,大家从林场出发后(这已经是我们在山上的第二天,本来,山上有林场登山的蹦蹦车和缆车,但,我们存心爬山,所以并不乘山上的交通工具,而徒步上山。晚上,就在林场的招呼站投宿。)我们走到中午,吃了野餐,继续前进。由于小朱问了一句:
“小姐们吃得消吗?”浣云不大服气,昂著头,她大大的发起议论来,批评这条山路简直太好走了,又“不过瘾”,又“不够味儿”,那儿像爬山?和走柏油马路也差不了太远!她一个劲儿的穷发牢骚,信口开河的滥肆批评,图一时口舌之快,结果害我们吃了大苦头!当时,我们正走出一座小树林,眼前的路宽阔而整齐,是林场修的木柴运输道。在这条路的旁边,有一条窄窄的、陡陡的,坎坷不平的羊肠小径,深幽幽的通进一个树林里。也是小朱讨厌,不该指著那小径说:
“这是条上山的捷径,不过难走极了,许多地方路是断的,又陡又危险。我爬过五次这座山,有一次就走了这条路。浣云,你有种哦,别嘴巴上叫得凶,你要是敢从这条路上去,就算你伟大!”小朱和绍圣都参加过什么登山协会的,对这座山都早爬熟了。浣云被小朱一激,顿时跺跺脚,毫不考虑的说:
“谁不敢?不敢的人是孙子!我就走这条路上去,到林场招呼站等你们!”“别开玩笑!”小朱看出事态严重,他是领队,出了差错他得负责,立即换了口气,警告的说:“那条路不是你们小姐可以走的,摔死了没人收尸。”
小朱是个最不会措辞的人,一句话说得浣云火冒十八丈,大跳大叫的说:“我就走这条路给你看!我今天走这条路走定了!包管不要你收尸!”说著,她转头看看我,命令似的说:“润秋,你和我一起去,让他们这群自命不凡的窝囊废看看我们的本领!”我望望那条路,可没这份勇气跟著浣云冒险。但,浣云的牛脾气一发就不可收拾,她愤愤的望著我说:
“怎么,你不去?好!你不去我就一个人去!别以为我一个人就不敢走!”为了表示她的决心起见,她把大草帽的帽沿狠狠的向下拉了一下,把水壶的带子往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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