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季节》第4章


“他?”没头没尾的,她说的是谁?
“陆晓生。”
多年来从不知有这回事的咏童,张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名当年与她最是要好,同时也是在那段失去陆晓生的岁月里,陪着她度过最艰难日子的好友,而更令她措手不及的是,方才那一句她从没有发现过的话。
她也爱过陆晓生?
不知为什么,在听见这句话时,她觉得这么多年来她仔细收藏着的友情,就像是一幅花了多年时间才合力完成的拼图,突然遭人自高处用力地掷向地板,令那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情谊硬纸片,霎时散了一地,再也无法拼凑完整,而她,完全不知道对方在与她相处时的委屈与嫉妒,不平和心碎。
“你刚才想打听的其实是他的消息,对不对?”冷艳的笑意,缓缓在况绚丽的唇边漫开。
分不出是震惊还是打击的咏童,喉际似梗住了什么,脱口而出的实话,若是不留心就几乎听不见。
“我只是在今早……遇到了他。”
她美目一眯。
“那你何必还来透过我打听他?”
“我……”
“我不想再见到你。”况绚丽板起面孔,说出口的话咬字清晰又明确,为的,就是要让她在今日全都听清楚。“因为我不愿意,又在你身上看见当年我认输的影子。”
输这一字,她是绝不能容许的,因此,她绝不承认她曾嫉妒,也绝不承认,她曾败给了贺咏童这个人。
陆晓生眼中的宝,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依然还是这个平凡又不起眼的女人,而她不同,不仅是和咏童不同,她还和所有的女人都不同,不是她自傲自负,但这就是事实,论家世背景,比长相身材、聪慧机智,甚至是,从学生时代就是校花,到如今身为企业女强人的她,自认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将同龄的女人远远抛在身后,她们从没人及得过她,而在人群中,人们第一眼看见的人也一定是她,从以前到现在,每个围绕在她身旁的男人,心仪的人也当然是她,偏偏就只有她打从一眼就看上的陆晓生不。
他的眼睛里从头到尾就看不见她的存在。
她只是个人,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是要自尊的,陆晓生看不上她,但为了贺咏童?这简直就是个侮辱,她究竟是哪一点比不上这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人?
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开口的咏童,在况绚丽转身走开时,耳边回绕着的,是她方才最后的一句话。
“我也认输过啊。”
咏童抬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声在嘴边说着,“我也输过的……”
输给了什么?
输给了岁月,也输给了等待。
拂面而来的冷风,在咏童起身离开这一片绿意时,并没有为脑海一片茫然的她带来些许清醒,她像抹游魂似地穿过人挤人的大街,站在马路的路口,无意识地看着那盏和况绚丽身上所穿的套装颜色一样,此时看来却显得刺眼的红灯。
绿灯亮起,抢生意的计程车在一旁呼嚣而过,她眨了眨眼,想起了她该办的公事,连忙在绿灯转色前快速通过斑马线,一迳疾走的她并没有发现,在她身后,那一双在无意中发现了她后,就一直无法将视线自她身上离开的眼眸。
快步过了马路后,走在…她后头的陆晓生,看着向来就很性急的她,在人群中冲锋陷阵,以像是再不走快些就会来不及的速度快速地走着,在街头的转角处,她不慎被迎面而来的路人撞了一下,没拿好包包的她,包包里一个叠满文件的纸袋掉了出来,白色的纸张霎时铺满了一地,她慌忙弯下身去捡,这令还与她隔着一段距离的他,很想追上去帮她捡,但动作俐落的她一下子就收拾好,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接着起身急急忙忙的离开。
汹涌的人群,再次在人海中淹没了她的倩影。
走至她刚才的停留处后,陆晓生弯下身子捡起一张她没捡到的纸张,在那上头,他一眼就认出哪个是她的字迹,因为她还是和以往一样,写字时,总是习惯性地会把头偏向左边,也因此她所写的每个字,字字都会扬向右上角,即使他说过了不下数次,她就是改不过来。
他还记得,他最后一次笑她歪歪斜斜的字迹时,是在那座午后时分安静无人的图书馆里。
那天下午,夏日的微风将窗畔的白色长帘吹起,在掩映的光影中,他站在窗帘的后头低首亲吻着她,她一手按着他身上的白色制服,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了他眷恋的温度,而他的心,就在她小小的掌心里……
第二章
一九九一年
放学后早就已鸟兽散的高三教室里,一双白色的身影,在盛夏的阳光下看来,像是一幕停止不动的电影画面。
偌大的教室里,陆晓生一手撑着脸颊坐在桌旁,正闲适地翻阅着手中的课外书籍,而功课成绩太差,被他留下来接受他恶补的咏童,则是埋首挑战着怎么也做不完的数学习题,和他摆在旁边课桌上厚厚一叠的参考笔记。
自高一以来就是班对的他们,在交往了三年后,已经很习惯这等的相处模式,他俩这对形影不离的班对,也早已习惯了外人注目的眼光。
“做完了?”老早就已推甄上榜,确定已有大学读的陆晓生,见她停下手中的笔在书包里翻找什么东西时,搁下了手中的书轻声问。
“不是。”这才想起忘了交照片的咏童,自书包里翻出三张已洗好的学生照,“我的学生证弄丢了,教官叫我要补办。”
都快毕业了还办学生证?陆晓生扬了扬朗眉,在她忙着在照片后签上名字时,顺手自桌上拿走两张。
“这两张给我。”
“你要那个做什么?”她不解地看他说完后,慎重其事地将照片放在胸口口袋里的模样。
“不告诉你。”陆晓生神秘地朝她眨了眨眼,抬起两指将她的下巴拉回书本里,“有没有哪里不懂?”
“没有。”他的笔记做得比参考书还齐全仔细,就算她再笨,她也很难看不懂。
“那就继续。”交代完后,他又像个监护人般地继续监督着她。
悉卒的脚步声自教室外的廊上传来,咏童分心地瞧了外头一眼,几张藏在窗柱外的学妹熟面孔,被她逮个正着,望着那一张张被她看见了后,红着脸赶紧撇过头装作只是路过的脸庞,她有些不是滋味地握紧了手中的笔。
或许,除了他外,现在她已经成了全校公敌了吧?
她用力摇着手中的立可白,努力想忘掉那些这三年来从没间断过的爱慕脸庞。
“你不必配合我而降低你的志愿。”他可能不知道,她不仅是在众多学妹与同学的眼中,刺眼异常,就连在那一票老师的眼中,她也被当成是扯他后腿的大祸水来看待。
陆晓生还是千篇一律的说辞,“我没有配合你。”
愈来愈讨厌他这种说法的咏童,没好气地将笔按在书上,一手拉过他制服上的领带。
“你明明就可以考更好的学校,而且以你的成绩,你要上哪一所大学都不是问题。”
什么叫没有配合她?以他的程度,他干嘛要填那种让所有老师都跌破眼镜的低志区?
“多谢你们的奉承。”他笑咪咪地把拉得差点害他岔了气的领带抢救回来。
“认真点。”她不满地推了他一把。
“我是在配合我自己。”也被这个问题弄得很烦的陆晓生,朝天叹了IZl大大的气后,扳着有些僵硬的后颈向她解释。
“你自己?”
他淡淡点了点头,“我只是在确保我的女朋友不会被别人拐跑而已。”做人是要懂得未雨绸缪的。
她用力指着他的鼻尖,“你看,我就说你在配合我!”
“学校和书一样,在哪里读都可以,但女朋友却只有一个。”他在她准备推桌站起时,慢条斯理地将双手按向她的肩,强迫她坐回温书大席,然后再拉着椅子坐至她的身边。
“这种歪理只有你才通。”眼中饱含啧怨的咏童,快快不乐地瞅着他。
他摊摊两掌,“歪理也是理。”
“班导要我劝劝你。”她不情不顾地嘟着嘴,“他希望你能再考一次。”
他状似疲惫地揉揉颈项,“明天我自己去跟他谈谈。”早已对所有人说过几百次学校读哪没有差,为什么偏偏就是有人还要替他担心这个问题?
“你在看什么?”她瞥他手中的书一眼,皱眉地发现他又不务正业,没在看他该看的本分,反而在看一些毫不相干的课外书籍。
正翻着植物百科的陆晓生,只是抬手示意她这个程度极需加强的笨学生继续看她的书,但就在那时,一张红白相映的照片映入她的眼帘,她忙按着他的手问。
“等一等,那是什么花?”
“罂粟。”他瞄了瞄照片上头的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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