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季节》第14章


看着盘里皆是挑食的她爱吃的食物,以及那杯不会让她胃痛的果汁,不知怎地,咏童的喉际像是梗住了什么似的。
温煦不变的目光,在她抬首时接触到她的,聆听着空气中的怀旧歌曲,她恍然的以为,时光再次回到她错失的那个季节,在那个时候,一切都未改变,他仍是那个最了解她的人,而她,也仍是那个总是依靠在他的身旁,安心栖息在他羽翼下的十七岁女孩……
她一直记得他叫她要等他,当年她的承诺,此时却在他的目光下像个血淋淋的罪责,再再地提醒着她,她已不能再自在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接受他一如以往的温柔目光,已经毁诺另觅良人的她,此时似乎没有资格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都没变。”在她柔顺地照他的话将晚饭吃了个七八成后,他满足地看着她,一手撑着下颔轻喃。
“不,我变了很多。”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坚定地说着。“我先走了,太晚回去阿正他们会担心的。”
“我送你。”在她起身时,他也顺口托了个借口跟上她。
“不用!”咏童不假思索地扬高了音量回拒,她回答得太急太快,在吸引了他人的目光时,就连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大。
陆晓生不语地看着她似乎已经隐忍很久的模样,就在他俩在人前僵持不动时,富四海自他俩中间探出头来。
“你要送她回去?”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我呢?”他们是开同一轮车来的啊,陆老兄是想叫他走回家吗?
“你找别人搭便车。”陆晓生自顾自地替他决定好,上前一把握住咏童的手臂拖着她往外走,“走吧。”
遭人弃置的富四海,在他们走出厅外时,慢条斯理地回首看向也怔站在他身旁的赵永泰。
沦为司机一职的赵永泰,直朝他皱着眉。
“我们不熟吧,隔壁班的同学。”
“那就麻烦你了。”富四海状似熟络地一手攀上他的肩,一点也不介意乘机多帮陆晓生多拉几件生意。
被陆晓生一路拉至饭店外的咏童,在他去取车时,先走一步地先行离开饭店,但她才踏上人行道没多久,一辆房车已靠边停在她的面前,里头除了那个她想避开的陆晓生外,还多了个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面的好友小岚与她三岁大的儿子。
到头来,迫于人情攻势的她,还是不情不原地上了车,且还就坐在开车的陆晓生的身旁,而已经累了一整天的小岚,与她闲聊没几句后,就抱着已睡着的儿子一块去梦周公。
高架桥上成串的车阵,令被困在桥下的他们在车阵中动弹不得,就如同被困在车里的他俩一样,也同样是动弹不得。却又没法离开眼前的彼此。熟悉的铃声忽自她的皮包内响起,她匆忙接了电话,并压低了音量,以免吵到后头那对熟睡的母子。
“阿正打的?”在她结束通话后,陆晓生好奇地问。
她轻轻颔首,“嗯。”
“他还是一样有恋姐情结?”想起贺家男人们古怪的恋姐和恋女儿情结,他就觉得好笑。
她一手抚着额,“这句话你可不要当着他的面说。”她家老弟最讨厌人家这么说他了。
忍俊不住的笑意。缓缓自他的唇角漾开,咏童怔看着他,只觉得那一样是她所熟悉的笑容,也一样是她记忆中所熟悉的那个男孩,时间忽然在这车阵中消失走远。就像秋风吹拂下的落叶,掉落在地面后一下子就消失不见。荡漾在他俩之间的氛围,在他的笑音过后,又像艘搁浅的小船,再次止顿住,她很想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好拉近彼此的距离,可在此同时,她又想退缩到角落去,好离他远一点。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晓生揉揉酸涩的颈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阿正?”他不是早就知道?
“你的未婚夫。”
登时咏童的脑袋瓜里头,晃过了一大堆老弟与爸加诸在未婚夫身上的评语和那引些代名词,而她左想右想,就是榨不出一点点关于自己对未婚夫的看法。
她总不能老实的说是肉圆或鱼丸吧?
“咏童?”以为她没听清楚,他再出声催促。
“他……”想了很久后,她只能说出唯一能说出口的老实话,“他喜欢喝咖啡,我常陪他喝咖啡。”比起那两个代名词,这个杀伤力应该比较小。
她那个胃能喝咖啡?陆晓生听了开始皱眉。
“你们交往几年了?”在她又沉着声不说话时,他像聊天似地诱哄她继续开口。
又一个她不想老实对他说的真话……咏童已经很想直接打开车门跳车,或是就地挖个地洞一路土遁回家。
“六个月。”难以启齿的她,偏过面颊,小小声地自唇边挤出。
他听了后,两道朗眉更是直往眉心靠拢。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反应后,知道自己横竖躲不过的咏童,索性老实的一次统统招认。
“你之前的男友呢?”他的音调很明显变了,某种山雨欲来的味道,静静潜伏在他略微降低的声音里。
她淡瞥他一眼,“我只交过你一个。”为什么他会认为她以前这交过别的男友?
眉心中间几乎都要竖成一条深刻切痕的陆晓生,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方向盘。
“其实……”她自嘲地笑着,“我都年纪一大把了,也没什么资格好挑剔的,要是再挑下去,那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十根手指皆用力到泛白的他,沉稳地将方向盘往右打,降缓了车速停妥在一处社区后,他回头叫醒抱着孩子在后头睡着的小岚,就在他们母子下车后,小岚来到前头敲敲咏童的车窗,他会意地按下车窗。
她先是拍拍咏童的肩,再弯身向他交代,“要好好的把人家送回家喔。”
“会的。”
房车再次回到了路上,在没有了第三者后,沉淀在他两人之间的空气,显得更加不自然,一路上,咏童一迳沉默地看着窗外闪亮缤纷的华灯景致,而他,则是整个人沦陷在这片安静,和她方才的那番话里,无法动弹。
“送到这里就行了。”在快到捷运站时,她转身拿起包包,并不打算真让他一路送到家。
“要不要去喝一杯?就当是祝贺你要结婚了。”无意停车的陆晓生,却在此时提出另一个邀请。
虽然他的声音里,并没有显露出丝毫波澜,但咏童还是清楚地看见了他言不由衷的模样,因为。此时此刻的他,表情一点都不像是祝贺,反倒像是送葬。
第五章
柔和的灯光下,眼前的男人,样貌与以往很不相同。
咏童很不想承认,外表远比以往还具有致命吸引力的他,在有了岁月沧桑的漂染过后,他成熟男人的魅力,并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男孩可比拟的。只是,虽然说此刻近在眼前的他,外表有了很大的改变,一反以往长辈们眼里中规中矩的好学生模样,长大后的他,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褪去了她第一次在捷运上所看到的笔挺西装后,一身休闲装扮的他,整个人看上去的感觉,介于狂野与颓废的边缘,可是她知道,在他看似不修边幅的外表下,依然和以往一样,总是对所有的事都早已做好了计划,在别人还没确定好方向前,他一定早已规画好将来的道路,又准备脚踏实地执行。
他一直都是这样,稳操胜算的外表下,有的其实不是过人的天分,而是比别人更深更多的毅力与耐心。
举杯再啜饮了一口味道清淡的调酒后,与陆晓生一块坐在饭店酒吧里的咏童,边聆听着让人听了,总会觉得心事颇多的爵士乐,边看着打从一进来后,就只是闷头喝酒而话不多的男人。
一张设计精致的请帖,透过他修长的指尖,滑过光滑的桌面轻推至她的面前。
“我的个展,有空来看看。”
“琉璃?”她一手掩着唇,没想到当年那个目标是公司小职员的前男友,竞大大改了行,放弃了他向往的规律生活,转身投入艺术这一门的领域。
“很意外?”他笑看着她眼中盛满意外的模样。
“你怎会……”
陆晓生说起他之所以会改变志向的原因,“当年到了日本后,我在富良野住了好一段日子,那段期间,我边帮继父农忙边补习日文,后来在札幌考上了大学,那四年寒暑假,我都跟我的同学到小樽去学吹制玻璃的技术,毕业后,我又去学了制作琉璃的技术。”
一直以来,她很想知道、却从无机会打听的这些曾经属于他的过去,如今就近在她的眼前,自他的口中缓缓在她的面前敞开,看着娓娓对她诉说着过去那些没有她参与的人生里,他所经历的每一阶段的路程,她不禁回想起伦敦多雨的天空。
她还记得,刚到伦敦的第一年,那时的她,想他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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