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舜华》第32章


霍清宁死死地盯住面前的墙壁,半晌竟然微微笑了。“咳咳!”笑声牵动伤势,他低喘着平复疼痛,又问,“母亲她怎么样了?”
“你也猜到了啊!”东少的脸上居然有一丝的悲伤,“她一听你出事就晕过去了,经过一番抢救,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医生说她心力衰竭,犹如油灯枯尽,下一次发作,只怕就是回天乏术了。”
这般变故,病房里的两人都心神交瘁,末了,霍清宁恨恨道,“如果她出事,我非活剐了那女人不可!”
第 40 章
霍清宁的伤势并没有医生预料的那么乐观。他本就伤得极重,又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再加上病人自身的不配合,所以总是反反复复不得痊愈。到了第三天,本来已经退下去的高烧居然又卷土重来。
霍老爷子把一拨又一拨探病的人阻在门外。向晚醒过来时已被告知二公子病情有专人照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听说他的病又开始反复,她不敢离去,看医生护士忙进忙出,她听不懂他们讲得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心慌。
东少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向晚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臂抱住膝盖,无助的将头埋进膝盖里。
“走!”他过去一把扯起她,把她带进贵宾室里。暮色渐起,房间里像笼了一层薄纱,只看见东少指尖一点星火忽明忽暗。
院长推门进来,东少连忙站起来问道:“怎么样?”
院长从病房直接过来,手里还拿着橡胶手套,对着东少道,“刚已经和霍老爷子汇报过了,病情暂时控制住了,以后就要靠调养了。”
东少偷偷松了一口气,站起来伸个懒腰,笑道,“总算是可以安心地回去休息了,这次真是累死我了。”又转头对向晚说,“你也候了一天一夜了,随我回去歇着吧。”
向晚看向他,慢慢地摇头,开口道:“东少,你可不可以求求霍老爷子让我进去照顾二公子?”
东少摸摸鼻子,尴尬地笑说:“你可能不知道,老爷子把我赶出家门时扬言让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眼前,所以,估计我连见都见不到他!”
瞧见向晚失望的眼神,连忙说道:“你还是随我回去休息一下,等他醒来问起你时自然会有人来请你。”
向晚摇摇头,答:“反正我回去也休息不好,还是等在这里吧。”
东少烦闷,伸手去摸香烟,却摸了个空。看着地上一地的烟头,说:“你歇着去,你要不放心,我替你守着去!”说完便要开门出去。
“东少!”向晚叫住他,“你还是去休息吧,况且我想在这里陪着他。”
当夜霍清宁的烧便退了下去,他醒过来,沙哑着声音问:“她人呢?”
看护不清楚,茫然地问,“二公子,您找谁?霍老爷听说您没事就回去了……”
霍清宁皱眉,直接问道,“向晚呢?”
“您是不是说等在门口的那个姑娘?”
“什么等在门口?”霍清宁才一开口,便明白了一切,厉声道,“把她给我请进来!”
“可是霍老爷说……”
“砰!”地一声,霍清宁扫落案几上的玻璃杯奇+書*網,“还不快去!”
“是,是……”看护哆嗦着开门去请向晚,身后的霍清宁又昏睡起来。
他睡得很累,深蹙着眉,向晚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英俊的脸,伸手替他抚平眉宇间的褶皱。
她盯着他,心情好一阵疼一阵,不舍得闭眼,但放心以后的疲惫,还是一波波袭来,让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睁开眼,清晨明媚的阳光铺了一地。转过头,看到床边伏着的小小人儿。凑近去看她白皙皮肤下淡淡的血管,伸过手比划一下,那张脸真的很小,还不及他手掌来得大。把被子拉过去一点盖在她身上,他的手没有收回,就那么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他指下留恋那细嫩肌肤,看着她静静地睡,嘴唇是柔柔的粉红,睫毛下淡淡阴影,他觉得心中无限的满足。
不管前方的路有多坎坷,未来的痛苦有多少,这一刻,病房里,只剩下脉脉温情。
不知道怎么就醒了,半个身子趴在床边,身上盖着被子,他的手还在留在她的脸颊上,她脸一红,忙直起身子。抬头看看窗外,已近中午了。腰酸背疼,左边手臂麻得厉害,她轻轻地给自己拿捏。
起先的三四天里,烧不高,但是反反复复,他精神也不好,一直恹恹的躺在床上。第三天下午的时候,霍老爷偕同霍夫人子来了一趟。老爷子看也不看向晚一眼,直接让她出去。结果又引得一场争执。霍老爷子气急了,直接撂下一句“不识好歹”。后来霍夫人留下坐了很久,向晚出去让他们讲话,等霍夫人走的时候她进来,看见他的脸埋在阴影里,居然有着淡淡的孤独和悲伤。
终于在一天听说霍老爷子直接下令把警署新升任的汪局长调派梁耜后,霍清宁薄唇一掀,扯出一个冷笑。
那日向晚穿的衣服袖子极阔,衣袖也随风飘拂,朦胧间显着手腕极是纤巧,身上似乎有极淡的香气,非兰非麝,随风迎送,教人心驰神怡。
也许是景色太醉人,也许是香味太迷人,不知怎的,冲口而出,“向晚,随我去东湖官邸如何?”
看着向晚惊愕的样子,霍清宁没有笑,可眼中却有掩不住的笑意,“如果你要我跟你去毓秀园也可。”
东少离开了家,霍夫人仍病着,一直跟随他的一班人也在这次事故中纷纷殒命了……结果却是霍清宁随向晚回了毓秀园。
第 41 章
阳光很暖,又来了,那只小手,从背后悄悄游移到身前。他醒着,她走到床边的时候就醒了,他听见卧室门轻轻打开又关上,嘴角禁不住就翘了起来。
两个星期了,烧退了,食欲也好了很多,人也变得有精神了,他开始坐在床上看报纸消遣。她就陪在房里,也不说什么,不知从哪寻来一方笔砚,开始练起字来。七八岁的时候,耐不住习字的寂寞,兼在国外,用惯了自来水笔,谁耐烦写那簪花小楷。父亲又对她溺爱,痴搅蛮缠,便也随了她去,所以她几乎没怎么习过毛笔字。
向晚初时写字,腕力不匀,一首诗歌被她写来,大大小小歪歪扭扭,她不免泄气,笔一撒,便要放弃。
突然间,向晚只觉腕上一紧,霍清宁从背后伸手来握着她的右手,替她将手腕稳住,一笔一划地写下去。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作响如春蚕吐丝,墨汁在生宣上化开,氤氲成一首七言律诗: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一字一句地读着,读完,转过头来正对上他的眼睛,她不自在地微微挣开了两分,竭力平静自己的心绪,笑道:“这诗什么意思?”
霍清宁的表情有点错愕,“你,不知道?”
向晚却是羞红了双颊,低头小声道:“以前爸爸只教我念四书五经,这类诗词没有涉及……”
“这样子啊!”他的声音含着笑意,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慢慢吐出,“等你以后自然就会明白的……”
放开她,替她重新拿过一张生宣,铺开,笑道,“你就照着我这样临吧。”
他的字迹挺拔,笔划苍穹,任她怎么临也无法窥其一二。他凑过来,看她写得七零八落的字体,笑着抽了她的笔,说,“罢了,我的字太潦,确是不适合你,赶明儿我让人去寻一本卫帖来让你临。现在我有点饿了。”
向晚并不怎么会做饭,但是心情却很好,仔细地把各种食材切碎,散在糯软的白米粥里,就这么简单,也是种雕琢的艺术。
从来没有这么悠闲地生活过,借着自己的伤,慢慢偷来平和的时日。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他的唇边有了满足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庆幸这场意外,让她没处躲,又折回来,纠纠缠缠曲曲折折,朝着最终的功德圆满的方向行进。
卫帖第二天就有人送来了,向晚日日临,字也有了不小的起色。
这天清早,霍清宁取来报纸,敲敲房门,交给她一封信。向晚奇怪,撕开一看——蒲北坊8号。
蒲北坊,这也是一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地方: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曾经的歌舞升平,曾经的醉金迷,到今天都已散在风中成了灰烬。如今的蒲北坊是绥州最下等的一条窑子街。下了班的黄包车夫、码头工人和刚进城的农民,任谁攒了钱都可以来这里买快活。
满楼红袖已成往事:倚着门口剔牙的老妓女浓妆艳抹,额角的皱纹里嵌进去的不知是粉还是污垢,只一笑,脸上的粉便簌簌往下掉;光着膀子的年轻妓女,轻浮地笑着拉扯过往的五大三粗的嫖客,那藏在脂粉面具下的面容,明明还是少女,一股变质的青涩气扑面而来……
向晚有点被眼前的景象骇到,心里的那股悲凉味更甚,让她不由想逃离这里。
不时地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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