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舜华》第35章


霍清宁静静地听着母亲述说她梦幻般的少女情怀,那个人,她的堂兄,他的舅舅,之于他,只有历史书上的一眼,可是之于母亲,却是大半辈子情感的依恋。
“及笄后,我听从父母之名嫁予你父亲,生了你们后,我想,一辈子就这么过去罢,……可是,他却在那个时候出了事。后来我又辗转收到这封信,他托我好好照顾他的女儿,我又怎么能拒绝?”
“妈妈。”霍清宁已经冷静下来了,他试图让沉溺于往事的母亲清醒一点,“这么多年了,小郡主说不准已经死了,苏夫人带来的也许是个假的呢?没有人见过小郡主,单凭一家之言,怎么能信呢?”
霍夫人摸出一个玉佩,“是真的,我知道,这个玉佩就是他的……错不了,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况且苏太傅是怎么样的人?我只后悔,没有好好看看那姑娘,不知道她眉眼间有几分像他?”
“就只有这件事,照顾她,一辈子,让她快乐无虞……老二,妈妈知道又为难你了,妈妈也知道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由你们来偿还——” 她说着微微喘口气,“妈妈也想你高兴,也想容你放纵一回,毕竟你从小到大都把自己逼得太紧,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真心地喜欢一样东西,可是,妈妈终究自私了……”霍夫人说着仰起脸来,眼里带着一点微弱星火的企盼,霍清宁心下一软,终于答应。
看见儿子答应,霍夫人脸上绽出一个微笑来,“让你父亲进来罢,这么多年了,我们俩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霍清宁走出去,对坐在门口沙发上默默抽烟的霍老爷说,“爸爸,您进去罢。”
迎面又碰上端着饺子过来的东少,一把扯住他,说,“走!陪我喝酒去!”
“唉!”东少小心地避开,不让饺子里的汤水溅出来,“你抽什么疯!明知道她可能熬不过今晚了!我要把饺子送进去!”
东少端着饺子进去,看见父母第一次胼头胝足,喁喁私语,轻轻地退出来。[·JAR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是我对不住你——你那时尚怀着清东,我就给你这么大一个难堪,若非那次难产,你的身子也不会这么虚!这次,我居然又拿她来气你,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霍夫人摇摇头,喘一口气,说,“也怪我不好,一嫁过来就冷落你,怎么可以反过来怪小翠夺了你的欢心?”
霍老爷子默然无言以对。当初娶得如花美眷,也曾欣慰,也曾开怀,可是过不了多久,就察觉她的心理藏着一个人,怎么能忍得下心中那口气?后来,慢慢地发现,小雏菊不若牡丹那样艳丽,却自成一股风流,于是也抛了两分心下去。总以为自己仁至义尽,没有娶任何妻妾进来让她难堪便是自己的大度,事到如今,才明白,错了就是错了,如果当初没有倾心小雏菊,牡丹又何尝会早早凋谢?
“宁宁,我爱你。真的,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我记得那是丁己年的元宵,我在灯会上看见你,笑得真好看,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女子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清澈……”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第 45 章
“二公子,您要不要歇歇?”唐小山跟在霍清宁后面亦步亦趋,努力地想把伞罩在他头上。难道二公子有半夜逛酒吧的兴致?他是刚调上来服侍二公子的,得到调令的时候,整把一班人都羡慕地不得了。可是,他现在开始怀疑这是否真的是一份好差事了。因为二公子的脸色,实在不是一般的难看。
唐小山见霍清宁没有反应,依旧歪歪扭扭地走在马路上,不由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霍清宁挥手将他的手格开,冷笑道:“就那么点子酒,有什么打紧的?我是那么容易喝醉的?”他甩开唐小山,独自走到桥的最高处,趴在栏杆上一动不动,摸出一根烟点燃。红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星芒般的微光照着他的侧脸,轮廓如雕像般冷峻。
他忽然挥手一扬,半枝烟带着火星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霎那间便落到桥下森森的流水里,立刻熄灭了。唐小山急急抢上去拉他道:“二公子,这又是雨又是风的,你又喝了酒,当心着凉。咱们还是回去吧。”
霍清宁站在桥上不闻不动,一枝烟接一枝烟的燃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东方渐露晨曦的时候,雨势慢慢小了起来,霍清宁转过头对着唐小山道,“回去吧。”
唐小山对停在远处的车使了个手势,那车便慢慢地开过来。车一停下,唐小山连忙上前打开车门,霍清宁也不言语,弯腰就钻进了车里。
向晚翻来覆去一宿无眠,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将要发生一样不安。待得天明,她才强打精神从床上起来,伸手拉开窗帘,窗外的空气是雨后特有混着泥土味的清新,院子里的芭蕉叶上残积了半勺水,突然一阵微风过来,“哗”地一声,洒了满地。这一下不小的动静,倒是惊得几只小鸟扑腾一下飞得老远。她眯了眯眼,看着东方透出一缕晨曦,原来今天竟是个大晴天。
向晚的心情好了点,从衣柜里择了一条白色曳地长裙镶着精致的蕾丝花边,宽大的衣袖在晨风中飘拂,穿上后,娉娉婷婷地犹如微风中摇曳的一朵白莲。在落地镜前照了一会,她又脱了下来,连同柜子里几件漂亮的衣裙一摞取了下来叠好放进一个皮箱里。
向晚自己下楼草草弄了一点早点,吃完又去院子里走了一会,正赶上报童来送报纸,她便顺手接了一边看一边慢慢踱进屋里去。
一翻开报纸,向晚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杵立在院中——霍夫人去了?!昨天,原来是这件事!
她再细细地扫过报纸内容,霍夫人是在傍晚深夜心脏病突发,于昨天凌晨阖逝。算算时辰,不知道他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没有?
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头顶的时候,向晚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昏昏沉沉地走近屋子里,在客厅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她才上楼,打开箱子,再度把整理好的衣服一件件地挂回衣柜里。这么大的变数,他,应该不会来接她了吧?
她在床边一直坐到日头西落,才晕沉沉地靠在床沿上昏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毡毯,房里的窗帘已经拉上,天色也已经暗透了,侧耳细听,楼下有些微悉悉嗦嗦的响声。向晚敛了衣裙,着一双软底拖鞋,慢慢走下楼梯。
客厅里只一盏橘黄的壁灯亮着,他连衣服都没有换,依旧是昨天出门的那件灰色西服,坐在不久前才买的那张藤椅里,整个人就似陷在那里。她放轻了脚步,走得近了,才发现他微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打下浓厚的阴影。
大约一回来就累得睡着了,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随便搁在腿上。她悄悄在他身前站定,他呼吸安稳而平静,晦暗的光线里,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了,但她仿佛看到他眉峰的起伏,心里的沉重。
轻轻叹出一口气,夜凉如水,她返身上楼,想替他盖点东西。
再下楼的时候,依旧是轻手轻脚,但他却已经醒了,站在窗前,他手里夹着一支烟,也不见他吸,就这么垂在身侧任它燃尽。
在向晚的位置,正好看到霍清宁的侧面,看着他脸庞的朦胧的轮廓,鼻翼的阴影,嘴角牵强的弧度。
“二……”她刚想开口,却看见他怔怔地落下泪来,滚烫的热泪,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潸然落下,跌落在地上。
向晚返身回房,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几近清晨的时候,她听到楼下一声极轻的关门声,再飞奔下楼的时候,只见茶几的一角赫然放着一串钥匙——一串毓秀园的钥匙。
她走过去,颤抖着拿起钥匙,微凉的金属上似乎还遗留他的体温在上面。缓慢地把脸贴上去,金属的凉意侵入肌理,在金属与脸庞间,有蠕蠕的泪蜿蜒而下……
霍夫人的葬礼,前来吊唁的人一批又一批,放眼望去,诺大的霍宅治丧时银山堆雪似的,真的是冠盖满目,繁华如流。虽然有专人安排,但无数细琐的事名义上仍得来请示霍清宁,一连大半个月,整个人好似掏空了一样,到了四七之后大出殡,那身与心的疲累,已经到达了顶峰。
车队在哀乐声中缓缓驶出霍宅,就在那一刹那,车身微微一震,他无意间转过脸去,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向晚,他安静而奢侈的看着她,在心里慢慢描摹她的模样。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吧。
第 46 章
绥州今年的春天来得早,四月不到的时候已经满城飞花。霍家大堂那光亮得直能照出人影来的地板上倒影着一张高的红木桌子,四把椅子上坐了三个人,梳妆精致,穿着考究,看得出都是养尊处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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