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第3章


窦宛紧抿着唇不语。他是打心眼底瞧不起拓跋仡邪的,不仅是因为他来历不明的出身,更雪上加霜的是他曾以很不君子的手段强占他老姐的清白,这样的粗人竟会受到举国上下的尊崇,甚至皇上的敬重?!老天待人实在不公平!
而最不公平的是,在他正式担任宫廷守卫前,皇上还曾特别指派他到拓跋仡邪的麾下去服役,凡是寻常人所受到的折磨,他就得多承受两倍的苦;别人在雪中站岗一个时辰,他得多熬另一个时辰;别人告假返乡,最长可拖个十天半个月,而他却得先取得他的应允才能离开营伍。
这辈子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酷热的下午,拓跋仡邪袒着结实似铜的胸膛,高高在上地对他说出那番刺耳的风凉话。
“当你无力袒身证明你是条铁铮铮的汉子时,就得想尽办法让自己像个男子汉!
寻常人有两年的时间去证明实力,可惜你只有一年,因此你要吃的苦也是双倍。在这里,我不是你姐夫,你也休想倚靠任何人,牢牢记住我的话,直到你像个男子汉为止。”
窦宛忿恨地将那段不愉快的记忆从脑子里抹掉,冷然地面对万忸于劲。
“是啊!他的确是没亏待我过。要不是他一手调教铸成,我一定学不来他那尖酸刻薄的腔调!”说完,他忙地转口,“不提我了,倒是万忸于兄你,打去年辞官回老家燕山受封为公王后,就没再回宫过了。我还记得三月时曾遣人送过信,但一直都没得到口音,想是你忙,就没敢再去烦恼你了,怎么现在却突然想到要进宫呢?
你领地的事务应该都摆平了吧?燕山一路行来是否顺畅?”
窦宛一口气连问了三个问题,无疑是想堵住万忸于劲将脱口的话。
纵然万忸于劲很想再为拓跋仡邪辩驳,一见到窦宛固执的面孔,也只能顺着他的问题回道:“燕山的事大抵都没问题了。我因为得厚葬兄长,为了避讳,所以半年来没能回复任何同僚的信。”
“喔!”窦宛装了一脸谅解的模样,“原来如此。”
老实说,在朝廷上,有谁不知道万忸于劲是因为兄长病逝,才得以拥有公王的头衔及燕山的领地?窦宛跟他虽没好到歃血为盟的地步,交情仍不算浅,岂会不知道他的近况?
他今之所以装傻,全是怕万忸于劲跟他唠叨仡邪罢了。
万忸于劲继续道:“我这回进宫并非出自个人的意愿,而是受皇上召见而来的。”
“哦!”窦宛略转了机伶的双目后,饶富兴致地问:“这事倒挺神秘的,因为我还没听皇上提起这档事过。莫非……皇上已帮你挑好贤妻了?”
万忸于劲猛然哈哈大笑了出来,“果真如此的话,我得趁皇上还没跟我提之前,早早收拾行囊溜回燕山躲起来才是。不过贤弟可得失望了,因为我走这遭的动机压根和那档事没牵连。”
“那万忸于兄到底是为了何事而来?”窦宛好奇得不得了。
“这事还没到公开的地步,时候成熟时,你自然也明白。”万忸于劲卖完了关子,忙又加了一句:“对了,尊姐急着要见你。”
窦宛一惊,脱口就问:“万忸于兄怎知道惠姐找我?”
“尊姐夫知道我要来找你叙旧,请我顺便叮咛你一声。”万忸于劲坦然地说。
“我姐夫!”窦宛整个脸白得像粒熟鸡蛋,“他人回京了?什么时候到的?有没有听说他要待多久?”
“这你得亲自去问他了。我遇见他时,他并没有穿着官服,想必是先回过宅邸梳洗过后才进宫觐见皇上的。”
窦宛愁着眉,苦兮兮地说:“那他八成是休长假了!”
“也许!”万忸于劲贼笑地盯着窦宛良久后,好奇地探问:“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他,他好歹是你姐夫,不可能吃了你吧!”
仿佛被人刺中伤处,窦宛马上有了强烈的反应,“怕?谁怕他来着?我是讨厌、唾弃他!你不懂,就别乱开尊口!”
万忸于劲倒吃一惊,瞠目盯着情绪失控的窦宛良久,才拱起双手略带讽刺地说:“在下该去觐见皇上了,方才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窦将军见谅。”
话毕,他连看都不看窦宛一眼,转身疾走而去。
窦宛双拳紧握于大腿两侧,为自己的失态懊恼、为自己无能控制情绪而羞愧,他谴责自己像个愚蠢的懦夫,更责备自己缺乏认错与面对现实的勇气。
万忸于劲猜得没错,他是怕拓跋仡邪,怕他锐如鹰隼的眼神,怕他全身散发的男子气魄,还有那不断在他梦里重复又重复的北疆回忆。
但以上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种种所云加起来还抵不过一件最可怕、最可憎的事实,那就是——她,窦宛,再怎么费心扮演男子汉,只要正眼对上拓跋仡邪,就注定要略逊他一筹,并且破绽百出。
在窦惠没嫁作人妇以前,本是最疼她护她的,但现在她却一心向着丈夫,只要拓跋仡邪指东,她一定不敢比西,十足印证“女生外向”这句话;而她的父亲更是荒唐,一旦与友人碰头话旧,便句句不忘赞美拓跋仡邪的好处,他简直是把窦家的将来都寄托在那家伙身上,一点也没把自己的骨肉放在心里。
总之,不管怕也好,妒忌也好,窦宛这辈子是跟拓跋仡邪结冤定了。
而倒楣的是,她得在今夜以前打包行李上仡天府去吃宝惠替她熬的草药,七天后才能回来。七天!跟拓跋仡邪待在同个屋檐下七天,她铁定会被自己的虚荣心纠缠到死!
想到这里,窦宛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腹痛给打散了,她隐忍着不适,强力打直酸楚的腰背,往寝室疾飞而去,一路上还不停思索同一个问题。
“这回似乎早来了?而且好像一次比一次还要难捱!”
第二章
当天晚上,窦宛没能打包行李上仡天府,反而盛装出现在皇上的私人宫阙前,她先整饬了衣襟,前看后看地检查自己两回,确定一切妥当后,才紧着下颔深吸了口气,迟疑地对守门的内侍点下头。
两位内侍各自以眼角斜睨了紧张的窦宛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态度从容地打开两扇厚重的雕门,长长地报了一声。
“殿中将军到!”
两位内侍往旁一退后,窦宛一脚跨过门槛,扬首直视前端,迈着威挺的步伐前进,走不到两步,机伶的她已瞄到皇上两侧的高大人影,左侧尊座上坐的是一脸严肃的拓跋仡邪,右侧则是老神在在的万忸于劲。
窦宛心下虽不乐意,但还是勉力掩饰自己的心情,以同样的速度来到皇上的毡椅前。
她将身子一躬,“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平身。”满面红光的拓跋浚微抬右臂,朝拓跋仡邪旁边的席位比了过去,“窦将军请坐。”
“谢皇上赐座,微臣遵旨。”窦宛倾着头,稍迟疑了一下后,才在三双锐目的凝视下,往后连退三步,侧身坐进了拓跋仡邪右侧的位子。
尽管拓跋仡邪和自己相隔了两臂远,虚心作祟的窦宛仍是能感应到他魁梧身子的威胁,于是当她一坐定,旋即打挺上半身,刻意拉平事先塞好厚布的双肩及腰腹,装出一派自然样,慢慢地拱起拳握的双手,对拓跋仡邪及万忸于劲作揖行礼。
对方也客套地双双回敬他。
之后,原本在窦宛还未踏入这宫里的热闹气氛就没再热络起来过。
骤然冷清的局面让拓跋浚感到奇怪,双眼也就不由自主地穿梭于三人间,观察着。
拓跋浚将视线放远,首先落在窦宛身上,发现他是三人中唯一眯眼绽笑的,但他唐突的笑容却掩藏不住僵硬的做作;再往左侧瞥到万忸于劲,见他一反往日的诙谐及和蔼,最合的双唇如蚌壳般一动也不动,恰恰与露齿的窦宛成对比;倒是寡言的拓跋仡邪最正常,他一行完客套的宫礼后,泰然自若地放松了身子,一身闲适朴素的长衣打扮,而反让坐在他身旁金光灿烂的小舅子看来滑稽得像盏金钱树。
拓跋浚皱起了眉头,不喜欢这样生硬的局面,这三人都是他喜爱的臣子,他们应该谈笑风生,而非一脸认生的模样才是。对了!三杯上好的醇酒应能化解这种尴尬的场面。
于是,他马上下旨,要人传上佳肴、瓜果与美酒,侍四张几上的三酒杯都被注满后,拓跋浚率先举杯。
“来来来,此刻不比早朝,诸位爱卿莫拘谨。朕难得盼到仡邪与劲回京一趟,若不藉此良机与诸位饮酒话旧、畅言一番的话,更待何时?来,朕先敬诸位三杯。”
说完,一饮而下。
三人也举杯跟进,等到酒杯里的酒一一被饮去后,才齐声说:“谢皇上恩赐。”
拓跋浚左看右顾,满意地朗笑,迭声说:“好!好!好!既有美酒,当需佳人美乐伴随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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