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第58章


元。”
“什么工作?”“教四个小孩念书,三个小学一年级,一个小学二年级,两男两女。”“你是说家庭教师?”“是的,去不去?”“这样的待遇似乎太优厚了,对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小辫子犹豫著。“只是——这是什么家庭呢?为什么出这样高的待遇请家庭教师?”纪远微笑著,含蓄而温和的望著面前的少女。
“是我家,教我的孩子。”
“噢,”小辫子惊异的张大眼睛。“纪大哥!”
“来吧!小辫子,”纪远鼓励的说:“我家的地方很大,空下好几间卧室没人住,而且,四个孩子也真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来教教他们,可欣是最怕寂寞的,一定会欢迎你,如果你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保证你会生活得很快乐。”
小辫子垂下了眼帘,当她的睫毛再扬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眶里已充满了泪,点点头,她轻声说:
“要请家庭教师是假的,给我找个安身的地方是真的,对吗?纪大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愿意去住。祖母死了以后,你不知道我多寂寞!而且,我相信祖母有知的话,她会赞成我去的。她一直那么喜欢你,说你像我那个被日本人征去当兵,一去不回的爸爸。当然,”她又加了句:“你的年龄只能当我的纪大哥。”就这样,小辫子迁入了纪家,而且,立刻和可欣成了好友,又和孩子们建立了一份很良好的关系。七岁的真真始终有种反叛性,不大肯和人接近,小辫子融解了她。笑容逐渐涌现在真真和念念的面颊上,童稚的欢乐恢复了,何况,可欣又那样竭尽全力的去照顾这两个小女孩,小辫子热心的教他们念书,教他们游戏,教他们“爱”。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一个孩子还能“孤立”自己。于是,一天,真真主动的走到可欣面前,第一次喊她“妈妈”。把她的小手放在可欣的膝上,她用发现大新闻的口气说:
“妈妈,我知道怎么分别小威和小武了,小威的头发边上有一颗小痣。”“真的吗?”可欣发生兴趣的问,故意不在意她所称呼的那声“妈妈”——她一直拒绝喊可欣作“妈妈”。
“真的,只有一点点大。”
“你怎么看到的呢?”“我帮他梳头呀!他的头发总是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她已经要照应比她小的弟弟了。
孩子们交朋友是容易的,孩子们和大人的亲近也是容易的,没有几天,这个家庭已和洽得不能再和洽了,到处都有欢笑,到处都有温情,只是,嘉龄仍然不知流落何方?
快要过旧历年了,天气出奇的冷,接二连三来了几个寒流,又加上一直在下雨,气候坏到极点。这样的气候下出门旅行,似乎不是什么输快的事情。但是,纪远却对这旅行抱著极大的兴趣和希望。他终于接到情报,说嘉龄在台中一家舞厅中化名献唱,他立即赶往台中,好在台中没有雨,可是,也冷得相当够受。晚上,纪远来到了那家名叫蓝星的舞厅,这不是第一流的舞厅,布置得非常粗俗,暗沉沉的灯光,雾腾腾的空气,加上一些廉价的香水味,舞池里人影幢幢,不断的扭动旋转,音乐疯狂的响著,充满了世纪末的情调。他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立刻有两个舞女舞到他面前来,他摇摇头,慢慢的燃上一支烟。
侍者走了过来,他叫了杯橘子水,对侍者轻轻讲了几句话,侍者狐疑的望著他,然后走开了。没多久,侍者陪著舞厅的经理过来了,纪远拉开身边的椅子,和那经理交换了一张名片。经理不解的问:“你请我来有什么事吗?纪先生?”
“我来打听一个名叫银妮的歌女,听说她在这儿献唱。”
“是的,”经理微笑了:“你喜欢她?”
“她很受欢迎吗?”纪远答非所问。
“说实话,并不怎么受欢迎,”那经理坦白的说:“她很固执,爱唱的歌才唱,不爱唱的就不肯唱。她的年纪也大了点,现在,比她年纪轻,什么都肯唱的歌女很多……”经理咽住了,觉察到自己透露得太多了。“纪先生问她做什么?”
“她的真姓名叫什么?”
“她姓杜,我们就叫她银妮小姐。”经理说:“她是被高雄××舞厅介绍来的,我们和她签了一年合同。”
“合同满了没有?”“我知道了,”经理自作聪明的说:“你想请她去唱歌,是吗?合同还没满,钱倒都给她预支光了,我并不反对和她解除合同,只是她得先偿还欠的钱。”
“一共欠了多少?”“一概一万元左右,要查一查才知道。”
纪远掏出了支票簿,说:
“你能去把她的合同和借据找出来吗?我要马上带她走,我希望没有什么牵缠。”“呃,”经理呆住了。“那——那不大好办,她这样一走,临时没人接替……”“在她借款之外,我另外赔偿你五千元,怎样?”
经理错愕的望著纪远,不知道这是那儿跑来的“大头”?对于银妮,他们早就不满了,既不肯跟客人周旋,又不肯暴露色相,死死板板的唱她那几个“艺术歌曲”,天知道,到这儿来的客人还有什么艺术的?再加上她那份坏脾气,动不动就砸东西骂人。假若不是因为她欠了太多的钱,他们早就要请她走路了。现在,忽然从天上掉下来这样一个人,愿意为银妮清偿债务,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基于江湖义气,他又踌躇著说了句:
“这位小姐并不是很好惹的,纪先生和她交情很深吗?”
“你放心吧!”纪远微笑的说。
经理进去了。这儿,纪远再燃上一支烟,望著舞池中的人影。一支舞曲结束,灯光忽然亮了起来,纪远本能的一震,嘉龄出来了!嘉龄,不管她化作任何名字,纪远依旧认得出来。她不再是往日的那个小女孩了,纪远带著沉痛的心情,望著她那张脂粉堆积著的脸庞。才二十八岁,应该也不会如此憔悴呀!脂粉掩饰不住她的苍白,那职业化的笑容里,每个笑痕中仿佛都挤得出泪水来。一件敞胸的黑色洋装裹著她,那裸露的肩头应该不胜寒冷,消瘦得可以看出骨骼。怪不得经理说她不受欢迎,青春似乎对她特别吝啬,那张当年焕发的脸庞已换上了疲倦和苍凉,看不出丝毫的光彩。对满座的客人机械化的点了个头,她开始唱一支“绿岛小夜曲”。她什么都变了,只有歌喉依然圆润动听,婉转轻柔。纪远不禁听得呆住了。船55/55
一曲既终,场子里响起几声疏疏落落的掌声,不给人赞美的感觉,倒带著点讽刺的意味。经理走到纪远的身边,把嘉龄的合同和借据交给他,说:
“她还要唱一支歌,让她唱完吧!”
纪远点了点头,大略的看看那些资料,就签了一张数字很可观的支票给经理,说:
“我希望不再有什么麻烦。”
“哦,当然,当然,纪老板。”经理一叠连声的答应,把纪远不知当作那家新开夜总会的老板了。
嘉龄又开始唱起一支歌来,纪远忍不住的大大震动了一下,那是一支熟悉的歌,他第一次听到它是在杜家的客厅里,也是嘉龄唱出来的。那时杜宅宾客盈门,觥筹交错,嘉龄尚不解人间哀愁,用天真的神情,唱出这支歌曲。和今日置身舞厅,苍凉的吐出那一个个的字,有多大的不同!他屏息敛气,听著嘉龄哀婉的歌声:
有一条小小的船,飘泊过东南西北,西北东南。
盛载了多少憧憬,多少梦幻,
船儿美丽,梦儿旖旎,
穿过海洋,渡过河川,
来来往往无牵绊!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憧憬已渺,梦儿已残,
美丽的小船,不复昔日的光辉灿烂。
经过风暴,涉过险滩,
盛满时光,载满苦难,
何时才能卸下这沉沉重担?
经年累月,飘泊流连,
白日苦短,夜来苦寒,
何处是我避风的港湾?
我已疲倦,我已颟顸,
憧憬已渺,梦儿已残,
何处是我停泊的边岸?
我已疲倦,我已颟顸,
何处是我停泊的边岸?
憧憬已渺,梦儿已残,
何处是我避风的港湾?
歌声结束,嘉龄低低的弯下腰来,对听众们鞠了一躬。转过身子,她迅速的走向后台。纪远抛下了站在一边的舞厅经理,也向后台走去,仓卒中,他似乎还听到经理在讨好的说:
“这是她最爱唱的一支歌,非常——非常艺术!”
纪远来到后台,正赶上嘉龄从前面退下来,她低垂著头,显得不胜疲倦。纪远迎了过去,在她的意识还没有回复以前,他已经用自己的大衣裹住了她,遮住了那可怜兮兮的肩膀。他轻声的说:“你累了,嘉龄,我来接你回去。你该到一个港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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