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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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忙把不规矩的指头收回来,一抬眼,就看到他在她面前笑得像刚吃了蜜的熊,满脸都是一副甜津津的模样。
她抹了抹躁红的脸,避开他的目光,努力地想起他方才又跟她说了什么。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每看他一回,她的三魂七魄就会离家出走一汰,而她的眼珠子也愈来愈不听话,老是溜到他那张非常耐看的脸庞上去溜达。
她捉回主题,清了清嗓子,“我……我该怎么入门?”
东方朔带笑地朝她伸出一指,“想在江湖中求生存,可用一字以蔽之。”
“哪个字?”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指尖,不敢再让眼珠子随处乱瞄。
“黑。”
“黑?”太笼统了,也不说具体点,这叫她怎么学?
东方朔摇头晃脑的为她开悟,“只要不违背律法、不违反道德,眼够明、手脚够快,上至国家大事,下至鸡毛蒜皮小事,都可以想办法将它化为银两把它黑过来。”
她太崇拜了,“这条至理名言你是打哪听来的?”
“不是听来的,是自创的。”他得意地朝她挑挑两眉,“我的天分够高吧?”
原来做这一行还要天分够高才行……
怪不得他和其他想安打劫她的人不同,他虽是没亮着刀子抵着她要钱,但他聪明多了,用其他的名目让她不得不主动的把银子掏出来,不只如此,他还精打细算地留她在这工作,他简直能够利用的就全用上了,倘若他去压榨一个人的话,她相信他绝对有本事将人榨得什么都不剩。最重要的是,他的本事居然大到能够明目张胆地开了家黑店,而更奇怪的,生意居然还好得不得了,虽说人人都知这是家黑店,却还是来得心甘情愿……
或许他真是个天才也说不定。
饿了三日又再回到食物的怀抱后,适意发誓,她再也不相信什么贫贱不能移了,现在她完完全全相信这个男人就是江湖黑暗面的写照,她若是想彻底明白江湖这个是非地,并在这其中闯出名堂来,她就得好好跟在这个笑意会勾人的男人身边做学问。
“你可不可以再讲解得清楚点?”抱着满满的求知欲,适意期待地拉着他的手臂。
“唐代杜佑所著的(通典)里有言,理道之先,在乎行教化,教化之本,在乎足衣食。”东方朔配合地搬出一堆古怪的大道理,“简其义而言,教化的根本就在于食足,在食足之后才知廉耻。想要达到足衣食这一点的方法有很多种,其中‘黑’,就是食足最高深的一项法则。”
她有点抓到窍门了,“换句话说,就是不知耻一点就对了。”
“不只,还要佐以八字心法来配合才行。”他和耶些无耻之辈才不同呢,他有格调多了,至少他很少强迫人的,他都是叫他们心甘情顺的掏出来较多。
“什么八字心法?”他还研究出心法?这行他简直做到精了嘛。
“义不争先,利不后人。”他有条有理的向她分析,“有了这基本概念之后,你再连照以黑遍天下为巳任的基本原则,不放弃大大小小可以开拓财源的良机,随时随地捉住任何一个可以黑的机会。”
适意掩着小嘴,“好深奥的学问……”不愧是天下第一黑的老板,原就知他这个人不简单了,没想到他的心思那么密。
东方朔鼓励地拍拍她的肩头,“不难的,你只要捉住大原则身体力行就行。”他已经安排好她的功课了,就由她在店内打杂跑堂,这样她学得也比较快。
“身体力行?”她面有难色地蹙紧黛眉,“我办得到吗?”从小就亨受惯了,现在要她一时之间改变生活方式,学他那样与任何一分银子斤斤计较,只怕是不容易。
“放心。为人者,皆是有劣性的。”他伸手抚平她的眉心,再度给她信心,“只要你能踏出第一步,你就会发觉为恶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要做个善人或许要花个一辈子,但要做个恶人,只要半天的工夫就够了。
“好,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既然他这么热忱于教学,那她可不能让他太过失望,她一定要学会其中的技巧,好回去顺便教教她的双亲。
东方朔甚是满意地拍着她的头顶,“好好跟着我学,待你学会了怎么黑遍天下这一点,并且能够灵活运用后,我再教你最高指导原则。”
“还有最高指导原则?”他也未免太厉害了,竟然还能研究出这么多。
“当然有。”他顾盼自雄的扬高了了颔,“若是没两把刷子,我哪能在这泰山横行无阻?”
他那副自傲的模样,此刻在她看来,竟也不觉得刺眼,反觉得很理所当然似的。只是,他既然这么有天分,他为何不做点别的,反而偏要做这种江湖中人都瞧不起的小事小业呢?以他的聪颖来看,他有更多可发挥的空间才是。
“你为什么会做这一行?”会不会是因为他小时被穷怕了,所以长大后才会以敛集钱财为志?
他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江湖生涯太没乐趣。”从小他就知道他无缘当个寻常百姓,生来就注定要在这混浊的江湖中打滚,他太明白当个江湖人的人生是什么滋味了。
其实,江湖人生看破了也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先去苦练个什么盖世神功数十载,然后在向四方宣告正式踏入江湖之后,就开始穿着一套怕别人认不出来、所以十年也没换过的行头,手里总是拿着一柄破剑或是一把大刃四处地铲恶扬善、行侠仗义,在好不容易熬成了人人敬佩的大侠后,就开始要顾忌着大侠的光环和颜面,不能做出有损大侠颜面的事来;肚子饿时要装清高有志气,绝对不能接受他人的施舍或是奉献以维持形象,只能暗地里去帮官府捉捉小偷大盗换来几两银子里腹;往来的对象也得慎选,绝不可与寻常之辈斯混在一块,更不可与平常人在一起,必须与什么名门正派满口正义的人士或是风流懦雅的文士处在一块,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才显得有身分……
反正江湖人士好像除了专心做大侠就啥事也不必管了,就连生活的部分也都可以省略去,一辈子就只活在他人的眼光中、浮沉在不实的虚名里,直到一人孤独的老死,再留下一本可以传世的武功秘笈供后人瞻仰膜拜,这样就结束了江湖人的一生。
与其要他跟那些人一样,照规矩一板一眼的过日子、做着一成不变的无聊事,他还不如开家黑店来自娱娱人,按着自己的性子活得痛快点,更可藉机看遍人生百态。
适意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压根就不明白他的人生到底哪里没乐趣,可以没乐趣到让他立志开家天下第一黑来。
“不过……”他别有深意地凝看着她白荷似的面容,以指轻刮她那如丝如滑的而颊,“我现在才发现,在我平淡又无聊的人生里,其实也不是完全那么地乏味,毕竟,它偶而还是会出现一些挺赏心悦目的东西。”
“啊?”
他爱怜地揉着她的发,“我会好好指导你这位爱徒的。”
在他那迷人的笑意下,适意的思绪又再度悄悄的离家出走,辗转徘徊在他的身上。
窗外夜凉的东风徐徐吹来,吹乱了她一池心湖,点点的,泛起美丽的涟漪,令她的心微微悸动、缓缓苏醒。
淡淡缭绕的晨雾悄缓退去,一日复始之际,瑰丽幻千的霞云叠叠卷卷地缠绵在晕红的海角,不过多时,夺目眩人的旭日冉冉地自东海海面升起,刹那间,万丈金光直奔泰山,似是一袭金纱缕缕掩覆了春冷绿浓的山头,驱散了漫山逾野的晨意,将微曦的星辰褪去最后一丝的光芒,把夜色远远的逐赶至天边的那一端。
朝阳恣耀下,呈现在眼前的,尽是泰山峰峦突兀峻拔的壮丽气势。
适意抬起皓腕,微掩着刺目的晨光张目四望,叹为观止地看着在她脚底下,伴着金黄色的日光缓缓飘游过的浮雾云海。
她曾仔细打聪过,若是想在此时此处泰山顶峰的一隅览遍旭日东升的景致,需得自山脚下的东路或是西路两处起程,经中天门、盘岩道再直登山顶,全程二十几华里,重峦叠幛、峭岩怪石,千姿怪态、峰回路转,在攀上高达六千多级不过都是石砌的盘道,才能来到这个可说得上是直上青云的好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是东方朔选择栖居的好地点。
“果然是会当凌觉顶,一览众山小。”她感佩地抚着胸口赞叹,“这实在是太美了……”
优雅闲柔的东风款款地拂上她的面容,为她带来了清晨的凉意,也带来了在观完日出后的清醒,提醒着她不能再继续感动下去,她还有许多每日初晨必须得做的差事等着她去面对。
适意恋恋地收回徘徊在群山之间的目光,转身离开客栈后方可观东日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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