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第10章


在这瞬间,夕颜有想哭的冲动,既怨自己的体弱,又怨他的不懂怜香惜玉,只是,她真的连流泪的体力都没有了。“我真的走不动了……”她摇头,苍白的脸色使得她更显娇弱。
再晚一点,气候转凉,那时她的身子哪捱得住!想起她生病时的麻烦样,禹逍更是焦急地迭声催促。“算了、算了,今天药采到这里就好,我们回去了,你快点起来。”
回去!这个词让夕颜涣散的眼凝聚了焦距。可以不用再受苦了。她双手支地想要站起,却完全使不上力,腿一软,又跌坐下来。这一番折腾,让她难受地闭起了眼,气息又变得紊乱。
搞什么?禹逍不悦拧眉。从小就身强体壮的他完全无法理解何谓虚脱,只觉她是故意找他麻烦。“喂,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丢到山涧喂野兽,我说真的!”无计可施,他只好加以恐吓。“听到没?!”
身体的疼痛和晕眩已经让她够难受了,那威胁听在耳里,让她不由得委屈地流下了眼泪。为什么她要受这些苦?她从来就不觉得自己的命珍贵,为什么她要为了守护这条烂命委曲求全!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痛苦?!
“快起来,不然我真的要动手喽!”见她依然不动,禹逍用行动来增加说服力。“这山上的野兽从来没饱过,你一被丢下,立刻就会尸骨无存,搞不好一丢下去还没落地,在半空中就被它们当场撕裂了!”他张牙舞爪地描绘那血腥的情形。
那也只不过是短暂的痛苦,熬过就可以解脱,总比她得忍受漫长的折磨,在这里苟延残喘来得好。夕颜心一横,咬紧下唇,铁了心不动。
该死的,她是吓得无法动弹还是一点也不怕啊!禹逍怒气一升,一把攫住她的手臂。“你自找的!我要……”
“你杀了我吧!”没想到一直蹲坐不动的夕颜却突然抬起头,盈泪的眸里满是决绝。“你不是很恨我姊夫吗?把我喂野兽正好可以让你泄忿。”
禹逍一阵错愕,反倒是他被吓傻了。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变这样?
“既然你一心想置我于死,你就直接动手吧,我不在乎。”夕颜紧紧攀住他的手,用残存的体力挣扎站起。“把我带到山涧去,这么一丢,你既省得麻烦,我也免除痛苦。动手吧,我求你!”
哪有人求人杀了自己的?这样的状况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禹逍被逼得有点不知所措,不住后退。他只是想吓吓她,哪有可能真的把她丢去喂野兽啊?!
“别冲动,生命还很长,别轻易抛弃。”情急之下,他反而开始劝起她。“只不过是走回木屋而已,不值得吧?”
夕颜松开双手,无力地滑坐地上,她仰首透过叶缝看天,半晌,她凄楚一笑。“长却无意义又有什么用!在我的生命里,又有何谓值得?”承受不住心头的难过,她缓缓地闭上眼,眼泪无声滑落。若是她的死,能化解他对姊夫的恨,那就让她代替吧!
她脸上晶莹的泪,和语气里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凄恻,都让他心头狠狠一震!他该怎么办?没遇过这种情形,禹逍很难得地手足无措了起来,噤声不敢开口,怕一说话,她又会提出要他杀她的要求。
心头的焦躁让他不自觉地双手环胸,指尖不住轻敲。看了脸色苍白的她一眼,他沉凝了好一会儿,一转身,足下无息地消失在密集的树木之后。
许久,身旁都没有声响。夕颜缓缓地睁开眼,发现林子里只剩她一人。为了省麻烦,他直接把她丢在树林里了事吗?唇畔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她无力地靠向身后的树干,再次闭上了眼,心里有着赴死的平静。
“喂,上来吧!”突然,他醇厚的嗓音在面前响起。
夕颜睁开眼,却因眼前出现的景象而瞠大了眸子——他背上背着以几根木头简易搭起的背椅,背对她蹲着。
他刚刚……就是去做这把椅子?一时间,夕颜就这么怔在原地,思绪好似随着动作一样僵住、停摆了。他不是|Qī…shu…ωang|老喊着要置她于死吗?却为何还替无力再走的她,做了这把背椅?
怎么又发呆了!他这样对她还嫌不够好吗?“快点,天要暗了,再晚,野兽就要出来觅食了。”禹逍拧眉再次催促,这次可不是恐吓,有多少上祁山的人就丧命在人夜的兽口之中。
夕颜犹豫了会儿,扶住身后的树干挣扎站起,背对着他坐了上去。
“抓好,要走了。”禹逍提醒,脚步一迈,用比刚才快上数倍的脚程俐落地在树林里穿梭。
随着身下的摇晃,她的心绪也跟着晃动了起来。夕颜紧抓着椅子,韩玉净所说过的话再次浮现脑海。
他,人真的不坏……
那是否意味姊夫——朝雾终身所托的良人——是个令人难以原谅的人呢?侧首看着他宽阔的肩背,夕颜怔怔地陷入了沉思。
第五章
他的方法是否躁进了些?
削着木头的高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从进屋后就熟睡至今的夕颜,眉头深锁心中不断思忖。她的体弱让他感觉困扰极了。
她那虚脱的模样不像是装的,而她的手脚,也真的满是伤痕,造成这模样真都是他的错吗?可是……他懊恼地扒过额前的发。韩玉净不也是女人吗?不也是长得瘦瘦弱弱的吗?怎么她就能走山路、能提水,而这个司徒夕颜就什么也不成呢?
看着手中的木头,禹逍叹了口气,拿起小刀又熟练地削起来。
柴火间或响起的僻啪声和削木头的细微刷刷声交织成一种安谧的气息,睡梦中的夕颜轻轻喟叹了声,感觉整个心好静好静,好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她微微蜷缩手足,想更往温暖的被窝钻去,没想到这一动,却瞬间将她从天堂带到地狱!
“痛……”猛烈的痉挛侵袭她的左脚,夕颜疼得掉出眼泪,手不住地捶,却是无法减缓疼痛。
禹逍见状连忙抛下手中木头,一把掀开覆在她身上的兽皮,攫住她的左脚踝将之用力拉直。“你别动。”他低道,双手抓住她的足掌往前扳。
痉挛立刻就得到了经解,夕颜松了口气,才发觉疼痛的眼泪已爬满腮际。不曾劳动过身体的她没尝过痉挛的苦,今天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经验够她牢记心中了。
她的脚起了水泡,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看到她的脚让禹逍的胸口一问,有股莫名的怒气席卷心头。“好些了吗?”他平板着声音问,不知是在气他自己,还是气她。
直至此时,她才意识到他的举止有多亲密,在他温暖大手的包覆中,她的足掌显得如此渺小,又是如此冰冷,他手上因经年累月而磨出的茧轻轻摩挲着她的足底,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嗯,不痛了……”她心头一悸,脸不禁红了起来,挣扎着想把脚抽回。“谢谢……”
“再等一下会比较好。”禹逍收紧手,不让她收回。看着她的脚,一恍神,不由得发起怔来。她的足掌白白净净的,在他黝黑的大手衬托下,更惹人产生一种怜爱的心疼……他连忙摇了摇头。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见他摇头,夕颜脸更红了,怕他又在怪她的添麻烦。“真的不痛了……”她声若细蚊地说,试着抽回脚,这次,他没再阻止。
禹逍松了手,不发一语,眉宇微拧的脸上读不出思绪,他突然起身,走到挂在门边的麻布袋前拿出某样东西,然后又走回她面前。
“拿去,擦在伤口很有效。”他将手中的小瓷罐递给她。“擦完记得把兽皮盖上,免得着凉。”说完他就迳自坐回椅上,拿起原先抛下的木头又削了起来。
原来她刚刚听到让她心安的是他削木头的声音。握着手中的瓷罐,夕颜感觉心头沉甸甸的,好似有种不曾体会的情愫逐渐蔓延开来。她垂下眼睫,不知心头的悸动为何,打开了瓷罐,开始将药涂抹上伤口。
屋里陷入了沉默,两人各做各的事,各怀各的心思。
禹逍拿起地上削好的木头,开始用树藤缠绕起来。好了。看着手上的成品,他露出满意的微笑。“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得跟着我上山采药。”他开了口。
闻言,抹药的手顿时停下,夕颜知道她的表情一定垮了下来。想到下午那几乎让她要以死解脱的情形,她的心就万般沉重。
“喂、喂,可别又求我把你丢去喂野兽啊!”看到她表情一变,禹逍连忙举高了手上的东西。“我又替你重做了把背椅,有扶手、椅垫,还是用树藤编的,好坐得很,以后我就带这把椅子出去,你走累了就坐上来。”
夕颜怔了半晌,才指着他手上的椅子,不可置信地问道:“我的!”
“不然我做给谁坐啊!药草还是木柴!它们可没你那么麻烦。”禹逍嗤哼了声。“我去帮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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