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秘玺 作者:周寻》第23章


“比如我现在的想法,就不敢告诉你。”我瞥了眼吴小冉,窗外洒进来几缕月光,把她穿着睡衣的上半身映照着玲珑有致。
“说嘛。”
“保证不生气?”
“保证。”
“想和你睡觉。”
咣当,她捞起件东西,听那动静至少是个玻璃杯,我赶紧打了个滚儿,贴着门,防止被砸死,但没什么掉下来,显然她控制住了。“你可真够直接的。”
“你偏让说,这就是不可告人的阴影。”
“你比我更坏。”吴小冉沉默了一会儿,“爷爷真可怜。”
“是啊。”我心里也被他哭得有些酸楚。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终于静下来了,唯有夜风吹得树叶萧萧响。
清晨起来,我意外地看到老头儿在门前坐着,低头想什么心事,以往这个时候他都是去巡山的。
“吴爷爷,没出去啊?”
“今天不去了。”老头儿抬起头,又垂下了,哼了哼鼻子。他面色惨黄,皱纹更多了,横七竖八,像一只喝醉酒的蜘蛛胡乱织出来的。
他身上以往那种慑人的精气神一夜之间全被抽空了,坐在我眼前的,只是一个非常疲倦的老人,我隐约觉得,他活不太久了。
“小冉起来了吗?”老头儿有什么事。
“我去叫她。”
吴小冉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她穿了身练功服,我吐了口气,不用陪她去县城了,看样子吃过饭她还是去林姐那里。
“你坐过来。”等吴小冉出来,老头儿拍了拍旁边的板凳,“你不是想知道你身世吗?我就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爷爷,你生病了?”吴小冉也看出来老头儿脸色很差。
“没事,人老了,容易累,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我想了一夜,觉得老瞒着你也不是办法,你是大人了。”
“嗯。”
“吴雄山是我儿子,我老伴去得早,给我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叫雄河,一个叫雄山,都因为那件事没了。吴飞是我大孙子。”
“啊?”吴小冉不相信,“是绑你的那个吴飞吗?我小时候怎么从来没见过他?爷爷你也没提过。他为什么那么对你?”
“孩子,你听我慢慢说。”老头儿像是下定很大决心,“吴家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只告诉下一代的长子,可我两个儿子都没了,我岁数大了,孤零零一个人,不想把这些事带到坟墓里。”
据老头儿讲,吴小冉来之前,他已经跟两个儿子断绝了关系,原因是他们逼他把祖传之物交出来。
当时是“文革”后期,大儿子吴雄河当了县里的革委会主任,那年他才三十多岁,春风得意,领着一群革命者,到处挖坟破四旧,一心想立大功。等一个县的古墓旧庙都摧毁得差不多了,还不见升迁,他狠下心,又打起了老头儿的主意。他读过书,知道父亲手里掌握的东西是封建社会最大的象征物。
吴雄河不忍伤害他爹,所以也没有把这个事传扬出去,而是先跟弟弟吴雄山推心置腹一番,弟弟被说服后,兄弟两个怀着满腹豪情,对父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起蛊惑老头儿主动献出来,没料到老头儿勃然大怒,挥着刀直接把两个儿子打跑,哥俩不依不饶,一天到晚地来纠缠。
直到后来出事。
至于所谓的宝物,那是老头儿家族世代守护的秘密。
我根据老头儿断断续续的讲述,再加上后来自己的一些合理推想,把这个故事简单叙述如下:
明永乐初,一个大雨之夜,老头儿的祖先吴继美的家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门外站着位僧人,四十多岁,背着青色包裹。虽然衣服全湿透了,破草鞋上也都是泥,但看起来相貌堂堂,毫无落魄委顿之色。他客气地请求能在此留宿一夜。
吴继美是山民,积善之家,天性淳朴,想也没想就同意下来。
大雨一直下了半个月,僧人也在这里住了半个月。
雨停后僧人在山里转了一圈,当时山后正好有一座久无住持的小庙,僧人决定把小庙整修一下,留下来。这一留就是十年。
僧人多才多艺,为人又和蔼可亲,言谈举止有一种天生的镇定从容之态,很快就赢得山民们的拥戴。过年时他经常帮人写春联,邻里有了纠纷也来找他解决。
他还特别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吴继美家的那几个,平时除诵经打坐外,僧人就教小孩子读书写字。
如此平安无事地过了几年。突然有一天清晨,一个长相威武的人风尘仆仆来到这里,他打听到僧人住处,径直去了那座小庙。
吴继美正好有事要找僧人,在门外他听到有人在里面哭,没敢进去。门虚掩着,正好开了一条缝,吴继美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我找您找了好久啊。”那人跪着抱住僧人的脚哭。
“叔父仍不放心我吗?”
“他老了,想和您共享江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胡大人,您回去吧。”
“皇上!”胡大人泣不成声。
“你告诉他,允炆已死,不会也不愿再和他争了。”
“皇上!”
“去吧,去吧。”僧人站起来,要送客了。
门被风吹得响了一下,胡大人一个跃身,没等吴继美反应过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放了他。”僧人说。
胡大人诧异地把剑挪开。
“你们还嫌死的人少吗?”
胡大人双膝跪地不起。
“皇上万岁,草民罪该万死。”吴继美吓傻了,也扑通一声跪下了。
僧人连忙把他扶起来,“继美,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是和尚。”
胡大人黯然回去后,没过几个月,僧人就圆寂了。临死前他有预感,把吴继美叫到小庙里,亲手交给他两样东西。
一样是朱漆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件袈裟,一个玉扳指,一把剃刀,一张度牒,另一样是被丝绸包裹的重物,那就是传国玉玺。
“以后要是落难了,可以拿去换钱。”僧人笑着说。
吴继美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位是十几年前从宫中那场大火中逃出来的皇帝,可并不清楚这几件东西的真正价值。
他立了个家规,此物为建文帝所托付,子孙世代相传,并只告诉下一代的长子,也就是第一个儿子,其他的不准讲。
一直到老头儿这一代,几百年都平安无事。
“和尚葬在哪儿了?”
“这群山里吧。”
“具体呢?”吴小冉又问。
“那就不清楚了,当时下葬时,因山为体,不封不树,几百年了,地震水灾的,哪儿去找?以前有人来找过的。”
“多久前?”
“二三十年了,那还是个大文物贩子,带着批人装成破四旧的,掘了好几个月,后来……”老头儿略一沉吟,摆了摆手,“不提了。”
我想起吴小冉房里曾放着的两张年轻人的照片,那应该是吴雄山和吴雄河了。“你儿子后来怎么死的?”
“雄河酒喝多了,掉到泥坑里,”老头停了下,“这真是报应,那个泥坑半米都不到,平时掉下去也死不了人。他是头朝下栽的。他当了那个狗屁主任后,飞扬跋扈,干了不少昧良心的事。”
“我爸呢?”
“谁?”
“吴雄山不是我爸吗?”
“孩子,雄山真不是你父亲,我倒真希望你是我亲孙女,可我得说实话。那个案子以后不久,也就两年吧,雄山突然失踪了,二十几年无音信。”
吴小冉明显地松了口气,“那我真是你捡来的?”
“差不多,一天清晨有人把你放到我家门口。”
“是我妈吗?”
“应该是,要不然十年后她怎么会重新过来认你呢?”
“吴爷爷,”我想起一件事,“到底是什么案子?”
“你没看?”老头儿怔了下。
“光有个大标题,下面的字差不多都烂没了。”
“这样啊,”老头儿眉头皱着,低头沉思片刻,“我还是别说了吧。”
“为什么?”
“不会是雄山做的,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一向忠厚老实,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我不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再说了,他小学都没毕业,又不认识什么医生,不会……”老头儿又顿住了,像一台旧录音机,老卡带子。
“不会什么?”我真被他的吞吞吐吐烦透了。
“反正不会是雄山做的。”老头儿掷地有声地强调了一遍。
“那他跑什么?”吴小冉问。
“我怀疑他是替人背黑锅,后又被灭了口。”
“吴爷爷,你觉得这些事跟你的家传秘密有关系吗?”
“我不清楚,如果有的话,他们应该直接来找我啊,我比我儿子更清楚。”
“也许是你儿子替你隐瞒了。”
老头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都二十多年了,许多地方我记不确切。人一老,想以前的事,就像在河里摸泥鳅,刚说抓住了,刺溜一下它又滑跑了。比如那个带头挖墓的女的,我看着好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林姐?她以前是文物局的。”我提醒道。
“她一定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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