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秘玺 作者:周寻》第30章


“别管他们,继续说你的。”
“刚才讲雪堵寒门,六亲无助,移根换叶,阳春不发,你目前的处境,难啊。”
“怎么破?”
“死局,没法破。”鬼婆婆收起地上的几枚铜钱,站起来摇着头向窝棚走去,她的背驼得厉害,头几乎要触到地上。
老头儿脸色灰白,坐那里烦躁地搓着手。
我听到窝棚里传来一阵敲打声,鬼婆婆穿着件大红裙子,头上插朵塑料花,脖子里挂着个红漆剥落的小破鼓,摇摇晃晃地出来了,边敲边唱。
“天上星多月不多,雪白个鸭子当不成鹅。有苦有病还是自己看,贪功护宝你注定要受折磨,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祸来也挡不着(zhuo);一份痴心无人见,万户萧索鬼唱歌,何不自此挂帆去,不看那鲜血流成河……”
后面的我听不太清了,鬼婆婆横眉立目,打着鼓点,念得越来越快,两条圆规似的细腿在地上飞快地颤动着,舞得像一团红风。
“多大岁数了,还有这体力?”我悄声问吴小冉。
“十年前,她能连跳一天呢。”
“有用吗?”
“不知道。”
“我看是病急乱投医。”
“以前好多打针吃药看不好的病,叫她一唱一跳,病人都精神了许多。”
“心理作用吧?”
“谁知道。”
“挺有文采。”
“那可是,鬼婆婆是过去土匪抢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吟诗作赋,样样精通。以前我们村子里的春联,都是她写的。”
“刚才你怕不怕?”
“不怕,她一直那样,神神道道的。”
或许这一唱真有宽心效果,回来的路上,老头儿轻松多了。
“我还能活几天啊,”他反复念叨着,“活一天算一天,你们愿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我眼一闭,管这些破事?!”
我和吴小冉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你们两个小孩还是别在这里了。”老头儿走着走着,突然转头。
“去哪儿?”
“哪都成,要出事了,血流成河!”
“神婆的话也能信?还成河,一共才几个人?桶都流不满。”我不屑地顶了他一句。
老头儿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赶路,嘴里哼唱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祸来也挡不着……”他走得很快,像在奔跑,转眼就把我们甩在后面了。
“真服了。”我说。
“又怎么了?”
“这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爱唱几口啊?”
“嗯,风俗。以前还流行对歌呢,人说着说着话就唱上了。到了春天,这山望着那山头,男女对唱,要是唱到郎有情妹有意,就可能托媒人谈婚论嫁。”
“好玩。都唱什么?”
“多了去了。”
“来两首我听听。”
“忘了。”
“来一遭,摸一遭,看看短褂布裙腰。只有上面凸着……”刚唱到这儿,就让吴小冉打断了,她狠拧了下我胳膊,“好的你学不会啊,学这些乱七八糟的?烦你!”
26
那天回去后过得有些古怪,老头儿没去巡山,而是在院子里铺张破凉席。他坐在上面,身边放着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摇着蒲扇,像说书人一样,摆起龙门阵。
他讲的不是建文帝,而是建文帝的忠臣方孝孺。老头儿的记忆力特别好,里面的诗句都能一一朗诵出来,或许这些故事世代流传,他早就烂熟于心。
方孝孺是建文帝最亲近的大臣,他也视建文帝为知遇之君,朱棣的第一谋士姚广孝曾跪求不要杀方孝孺,否则“天下读书的种子就绝了”,当时朱棣答应了他。
南京陷落后,方孝孺闭门不出,披麻戴孝,日夜为建文帝痛哭,弄得朱棣很没面子,就把他关到牢里。
后来朱棣要拟即位诏书,大家纷纷推荐方孝孺,于是又把他从狱中召来。没想到方孝孺当众号啕,声彻殿庭。朱棣也颇为感动,走下殿来抚着方孝孺的肩膀。
“先生不要这样,其实我只是效法周公辅弼成王来了。”
“成王安在?”
“已自焚。”
“何不立成王之子?”
“国赖长君。”
“何不立成王之弟?”
“这是我的家事!”朱棣愤怒了,并命人拿笔给方孝孺,“此事非先生不可!”
方孝孺执笔,疾书“燕贼篡位”数字,掷笔与地,且哭且骂:“死即死耳,诏不可草。”
“你不顾你九族吗?”
“便十族奈我何!”方孝孺愤然作答,骂声益厉。
这就是亘古未有的“灭十族”,八百多人全部凌迟处死!入狱及充军流放者达数千。
说到这里,老头儿仰天喝了口酒,又在地上倒了些,“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回家山。第一杯,就为方先生和他的十族。”清了清嗓子他又接着讲下去。
虽然对外宣扬建文帝已死,但朱棣知道,那场大火后,他这个侄儿是跑了,这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建文一日未死,他这皇位就名不正言不顺,一日不得安宁。
后来的十几年里,朱棣派以胡濙为首的锦衣卫四处追寻建文帝下落。听说他逃亡海外,又委托三宝太监郑和等人七次下西洋,表面上是为了结交外邦,炫耀国威,其实最终目的是找到建文帝。
其间有个叫解缙的文官,由于才华出众,深得朱棣喜爱,后来他在福建偶遇过已出家为僧四处流亡的建文帝。建文帝哀求他不要泄露其行踪,解缙答应了他,但一次酒后不小心透露给好友,被好友举报,解缙入狱,遭锦衣卫严刑拷打,但始终不再吐露一字。
明成祖朱棣只好处死了他。
处死的方式也很特别,朱棣派了一个叫纪纲的,此人也是解缙旧友,在狱里备了一桌好菜。纪纲不停地劝酒,灌醉解缙,然后把他全身衣服扒掉,拖到外面雪地里活活冻死。
说到这里,老头儿禁不住热泪盈眶,又持壶洒酒,“这第二杯,为解缙解大人。”
“朱棣最终见到他没有?”我忍不住问。
“找到了,可是没见。”老头儿说,那是多年后的一个深夜,在外寻了十几年的特务胡濙回来了,已经就寝的成祖听到守卫通报,立即起身,接见胡濙,两人一谈就是一夜。
谈了什么历史上没有记载,但从此朱棣的心就放下了,缠绕他整整二十一年的阴影终于散去,此事仅仅过了一年,朱棣驾崩。
“里面没提传国玉玺啊?既然它象征着天命所在,朱棣不想要吗?”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老头儿看起来也挺纳闷。
“什么意思?”
“也许根本就没有。”
“也许?”
“你们想知道?”
“想。”我和吴小冉大气都不敢出了。
“我也想。”老头儿诡秘地笑了,“可我真不知道在哪里。”
“怎么可能?”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但在清朝早期,雍正年间吧,有一个姓曹的男人来到这里,看了后就劝我的祖先把它埋了。”
“曹雪芹?”我突然想起小曹告诉过我。
“嗯,写《红楼梦》的。”
“也就是说你也没亲眼见过传国玉玺?”
“没有,我说过多少次了,”老头儿站起来,“可他们不信,没人信,还一心逼我交出来,我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埋藏地的线索也没留下?”吴小冉问。
“这个倒是有的,”老头儿沉思了下,“可我不想说,我告诉过你们,我不想说的事,哪怕把我的牙全敲光,我也不会吐一个字!”老头儿又激动起来,把酒壶里的酒喝光,啪的一声把壶在地上摔碎了,“这最后一杯,给我!”
老头儿回房里换上衣服,扛着刀,又想往山上奔。
恰好在此时,林姐等从门口经过,几个人死气沉沉的,看来这一天又没有收获。老头儿挣扎着想冲过去,被我从后面死死地抱住。
“你不是不管了吗?”
“有方孝孺、解缙在天上看着,我怎能对不起先人,辜负祖宗所托?”
“那你能否想点别的方式?这么大岁数,非要去打架?你打得过谁?”吴小冉心情不太好,想是被老头儿这动不动就去拼命的架势搞得烦透了。
老头儿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吃过晚饭,我看着外面月光很亮,就去了山下林姐处。
院子里亮着灯,小曹就穿了条短裤,赤着脚站在井旁打水,然后用毛巾沾着擦洗。猴三头上的绷带已经变成灰黑色,他长伸两脚,懒洋洋地靠在树旁。
“大侠改行拍戏了?”
“今天挖到什么?”
“宝,妈的,一头下去,全是金元宝。”
“林姐呢?”
“房里。”猴三四顾了下,压低声音,“你慢点进去,姓史的王八蛋也在里面,估计正跪着舔人家脚底板呢。”
我一阵子恶心。
“周兄,你要不要冲一下。”小曹提着桶,“可爽了!”
“人家回去有妞帮他洗。”猴三酸溜溜的。
“我就问问。”
“留点力气,想着明天挖坑吧。”
小曹怒气冲冲地把水桶往地上一扔,出了院子。
“操,婆婆妈妈,脾气还挺大。”猴三嘀咕着,“还动不动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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