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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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可怜的孩子!”她自己也热泪盈眶了。
“三天中,我前思后想,决定从此摆脱云飞,一切从头开始。连三天里,父母和心霞待我那样好,没有责备,没有嘲笑,没有一句重话。所有的只是疼爱与关怀,这时,我想,那怕是杀掉云飞,我也不跟他走。然后,那约定会面的时间到了,我悄悄的告诉高妈,我要去见云飞最后一面,两小时之内一定回来,就溜出了霜园,到农庄去赴约。我没有带身分证,没有带珠宝,没有带钱,我预备向他告别,从此离开他。
“溜出霜园后,我就被萧雅棠抓住了,她已知道云飞一部份的计划,她在那儿等著我。她激怒而冲动,告诉我她已怀著云飞的孩子,告诉我云飞欺骗她的全部经过。我再也没有料到,他不止害了我,还坑了萧雅棠!我又愤怒又悲痛,我告诉她,我不会跟他走,那怕杀了他我也不跟他走!这样,我就到了农庄。”她已叙述到高潮的阶段,她停下了,怔怔的看著手里的咖啡杯。她的思想正痛苦的深陷在那最后一夜的雨雾里。狄君璞用一杯热的咖啡换走了她手中的冷咖啡,他的眼光始终怜惜而热烈的停驻在她的脸上。
“那天正下著小雨,”她继续说。“我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一小时,他已经很不耐烦了。我在枫林的悬崖边找到了他,他正站在栏杆前面,望著我从山谷中走上来。一见到我,他劈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弄到了多少钱?”“我告诉他没有钱,没有珠宝,没有一切,因为我不跟他走了!如果你们当时见到了他,就会知道他那时变得多么可怕。他打了我,抓住我,他又撕又打又骂又诅咒,我挣扎著,弄破了衣服,跌在泥泞里,又弄了一身的泥。那时,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像一个发疯的野兽,我想,他会打死我。于是,我奔跑,但他把我捉了回来,叫嚣著说,他依然要带我走,即使没有身分证及金钱,他依然有办法利用我让爸爸屈服。他挟持著我,就在这时候,一件意外发生了,卢老太太忽然气极败坏的出现了!”她再度停止,抬眼看了云扬一眼。
“那晚不止我一个人在悬崖上,还有你母亲,她是来阻止这整个计划的,我想,是云飞告诉了她。”
云扬点了点头,他的眼底一片痛楚之色。星河52/52
“请说下去!”他沙哑的说。
“卢伯母一出现就直奔我们,她是奔跑著赶来的。她抓住了云飞的手臂,开始恳求他不要离开她,又恳求我不要让云飞离开她,她说她半生守寡,就带大了这两个儿子,云飞一走,她的世界也完了!我那时正在和云飞挣扎,卢伯母这一来,使云飞分散了注意力,我挣脱了云飞要跑,他扑过来,又抓住了我,他打我,猛烈的打我,又撕扯我的头发,强迫我跟他走。卢伯母再扑过来,她嚷著,叫我回家,叫我不要诱惑她儿子,我哭泣著解释,我并不要跟她的儿子走,我也不要诱惑她的儿子,但她不听我,只是唠唠叨叨的述说著,拉扯著云飞的手不放。云飞气了,他用力的推了她一下,老太太站不住,摔倒在泥泞里。于是,卢伯母气极了,开始大哭了起来,说生了儿子不中用,有了女人就不要娘。云飞不理她,拉著我就要走,就在这时,卢伯母突然直撞了过来,嘴里嚷著说:‘你既然不要娘了,我就撞死了算了!’
“云飞没有料到她这一撞,他拉著我的手松开了,他自己的身子就跄踉著直往后退,然后,那个悲剧就发生了,我听到栏杆折断的声音,我听到云飞落崖时的惨号。我当时还想,我一直想杀他,现在是真的杀了他了!于是,我就昏倒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故事完了。这悬了一年多的疑案,终于揭晓。一时间,室内安静极了,谁都没有说话,空气是沉重而凝冻的。然后,梁逸舟振作了一下,看著心虹,说:
“你还记得我赶到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吗?”
“我说过什么吗?”心虹困惑的问:“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昏倒之前,我一直在喃喃的叫著:‘我终于杀了他了!我终于杀了他了!’因为,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原因,他是不会坠崖的。”
梁逸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就为了这一句话,我们竟误会了一年半之久!”他转过头来,望著云扬。“你竟然不知道你母亲来过这儿吗?你可信任心虹所说的?”“我信任。”云扬低低的说,他的喉咙是紧逼而痛楚的。他的脸色苍白,眼睛却闪烁著坦白而正直的光芒。“我现在想起来了,那天,当我得知云飞坠崖的消息之后,我只想先瞒住母亲,我根本没去看她在不在屋子里,就一直赶往现场,那是黎明的时候,等我回家,已经是中午。妈坐在屋里,疯了,痴痴呆呆的诉说著云飞死了!我只当是镇上那些好事之徒告诉她的,现在想来,她一开始就知道了!在她潜意识中,一定不愿想到是她撞到云飞,云飞才会坠崖,所以,她把这罪名给了心虹。以后,她好的时候就说云飞没死,病发就说是心虹杀了他了!现在,这些环节都一个个的套了起来,我全明白了。”他垂下头,一脸的沮丧、感伤,和痛楚。“获得了真相,我想,我可以好好的治疗一下母亲了。”
狄君璞喝干了手里的咖啡,把杯子放到桌上。他走过来,用手紧按了一下云扬的肩膀,他的声音沉著而有力。
“云扬,振作一下!”他说:“这一年半以来,大家都在研究杀死云飞的凶手是谁?你知道吗?他确实不是死于意外。但是,杀他的凶手不是心虹,也不是你母亲,而是他自己。我们能责备谁呢?除了云飞自己以外?”
云扬默然不语。梁逸舟不能不用欣赏的眼光,深深的看了狄君璞一眼。他忽然想起狄君璞对他说过的话,他曾责问他了解心虹多少?狄君璞是自始至终都深信心虹不是凶手的唯一一个人!是的,他了解心虹,远胜过他这个做父亲的人!看样子,在这世界上,对人生、对人类,他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太多了。他把眼光从狄君璞身上移到云扬身上,这时,这大男孩子正大踏步的走向心虹,用一对坦白而求恕的眸子望著她,诚挚的说:“心虹,请接受我最诚挚的道歉,这么久以来,我一直误会了你!”这话,似乎也该由他这个做父亲的来说,而云扬却先说了!那年轻人,他有怎样一个勇于认错的个性,有怎样一张坦白而真挚的脸!他似乎相形见绌而渺小了。
心虹瑟缩了一下,她带泪的眸子清亮而动人的瞅著他。
“别道歉,云扬。”她的声音好轻,好温柔,好恳切。“只是,答应我,永远不要玩弄感情,永远尊重你所爱的人,保护她,怜惜她,别让我妹妹,再忍受我当年的痛苦。”
“你放心,心虹。”云扬低沉地说。很快的抬起头来,看了心霞一眼,后者也正怔怔的、温柔的望著他,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就再也分不开来了。
心虹转向了狄君璞。她的面容上有哀伤,有挚情,有祈求,有惭愧。她的声音低而清晰。
“君璞,你现在知道了我全部的故事,最坏的一段历史,及最见不得人的一面,你还要我吗?”
狄君璞一瞬也不瞬的注视著心虹,用不著言语,他的眼睛已经把他要说的话全说了。那是怎样一种专注而热烈的眼光呵!梁逸舟默默的看著这一切,在几小时之内,他经历了几百种人生了。这一刻,面对著这样两对痴情一片的人儿,他分不出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滋味,是酸?是甜?是苦?是辣?终于,他站起身来,走过去,他拍了拍吟芳的肩膀,用一种易感的、喑哑的声调说:“我们该走了,吟芳。你看,窗子发白了,天已经快亮了!”
吟芳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心虹怎么办呢?她还没有鞋呢!”
梁逸舟看著狄君璞,后者也掉过头来,静静地看著他,两人这样相对注视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然后,梁逸舟对吟芳微笑了一下,说:“你不觉得,心虹一时还不能走动吗?她得在这儿休息一下,至于鞋子和衣服,等天亮,让高妈给送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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