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肆捲》第19章


“悬空便欲乘云去,临水方知得月先。”
在聆听着好说话时,北堂傲的眼眸里带着笑,唇角向两边微扬,像是吃了糖的孩子般,单纯的满足。
距离逃躲追兵而避来此地,算算也有数日了。这几日来,朝云的伤势在北堂傲的照料下明显地转好,除了因失血过多而稍无气力外,大致上,她已复元得差不多。
可是即使她的伤势已转好,北堂傲却不急着寻路带她回山寨,反而千方百计地找着借口将她强留在此地,把握着能和她独自相处的每一刻,以弥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无法获得今日情境的遗憾。
也幸好有这段意外的时光,他才有心神好好地静下心来打算他的未来。
朝云因他低沉的笑音而感到十分不自在,陌生的情愫,又纷涌地窜上了她的心房。
“会冷吗?”察觉她似乎在发抖,北堂傲又把自己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将她盖妥些,感觉在她那层薄薄黏贴着她肌肤的棉衣下,那具曼妙身子的玲珑曲线契合地贴合着他的。
“都怪你。”她又羞又怒,“你不该扯破我的衣裳……”要不是他在拔箭时故意扯坏了她身上唯一的一套衣裳,她现在哪会落得没衣裳可穿,只能穿着薄如蝉翼的棉衣来善他的眼?
“这样不也很好吗?”北堂傲很满意自己当时的冲动所带来的后果。
她紧握着粉拳,“等我的伤好了后,你就把皮绷紧一点。”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总有一天她也要把他给剥得只剩一件,让他也丢丢脸。
“你要是再敢踹我,当心以后我就不让你幸福了。”他莞尔地想起曾经欺负过她的人的下场,笑谑地挨在她的耳际低语。
朝云一点也不欣赏他的笑话,“少跟我耍嘴皮子,正经点。”
“在这种情况下,你能指望我想着什么正经大事?”他懒懒地挑着她的发轻嗅,一手滑过她细腻的玉颈,“你该感激我的,因为我算是很能抵抗你的诱惑了。”
他灼热的指尖和讽冷的夜风形成了反比,令朝云忍不住瑟缩地缩着颈子,不经意地抬首,湛蓝的夜空便映入她的眼帘。
原来,夜里的天空也是蓝色的?她还以为,夜,就是黑暗的代表,谁知当月儿滑游在天际时,它那白洁的莹光,除了照射在大地上让大地如蒙上了一层银纱外,也把漆黑的夜空照耀得如蔚蓝的海洋……朝云不曾看过那么蓝的夜空,也不会见过那么美丽的云朵,透过月光,天上的飞云朵朵看来纤巧得如透明的丝绸纺成的,令她舍不得移开眼眸。
北堂傲顺着她凝定不动的目光看去,伸手指着那朵仿佛被遗落在天际唯一的一朵飞云。
“像不像?”他靠在她的耳际,用温暖微薰的声音问着。
“什么?”她有些迷然,不知诱着她的,是天上的美景还是身后的他。
“它像你。”他伸出双掌环抱着她,占有的将她揽纳在怀,“遥不可及又令人想触摸。”
朝云的心漏跳了一拍,身子逐渐软化在他柔情似水的胸怀里,暂忘了一切,难得地坦露出心声。
她幽幽地开口,“我并不是遥不可及的。”
“我也不打算让你继续再孤寂下去。”北堂傲将她转过身来,与她眼眸相对,深深的看进她的眼底,想从中找出她的回答。
她孤不孤寂与他何干?他为何要用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投靠的眼神看着她?她渐渐觉得,在与他相处的这阵子,她变得好懦弱,变得很希望有人能够看出她的需要,而不是继续纵容她将一切掩藏在心底,只是,那个能够看着她的人,为什么总是他?
朝云无言地看着他的那双眼,只觉得她不认识眼前这个像是在说着誓言的男子,就是她往日刀来剑往从无交集的对象。在她的印象里,他也和天上的云朵那般那么多变,让她摸不清他的心,捉不住他真正的样貌,不知哪个他,才是真的。
看她又神游到天外天没打算回答他,北堂傲丧气地摇首,真不知她为何每每都会把他的话给想上大半天,然后再把他的问题甩掉当作没听见,为何她就是不会针对他的问题,老实的给他一个落实的答案?
他真的等不下去了,他必须赶在这云朵又有了变化之前,尽早捕获她。
“为什么你会唤作朝云?”他这次不再直指问题核心,反而先把圈子兜得很远,准备一步步的把她的话诱出口,而首先就是得让她开口。
对于这种简单的问题,朝云果然很快的就回答。
“我生在清晨。”她微伦着螓首回想,“我师父说,那一天早上,天际有着很美丽的云朵。”
“是很美丽。”他话外有话地同意,两眼在她惑人的面容上徘徊不去,“只是每次看她提着剑想砍我时,我总觉得她的色彩就凋零了几分。”
“报师门之仇,是我的使命。”朝云刻意装作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淡淡地表明她的立常他嗤之以鼻,“那是你师父加诸在你身上无聊的使命。”世上哪有以杀人为使命的?那些老人们不想因报仇而拼上性命,所以就拿他们的命来拼;更好笑的是,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仇怨。
“无聊也罢,只是身在师门,我就必须从师。”她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但她又偏偏不能像他一样全然抛下,目空一切。
北堂傲紧敛着眉心,“何必当别人的棋子?为何不好好的为自己而活?”
“你不也一样?”他要是能只为自己而活的话,他又何必奉命老是与她在恒山上打个不停?
“我从没有打算报什么师门之仇。”他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那你这些年来……”他找上她,不是为了报仇?那他又何必每次都来向她挑战,或是扔个挑战书给?
“这些年来,我让你一直跟在身后的理由,难道你还不明白?”偷偷拐着她的话、慢慢地磨着重点的北堂傲,终于把话题拐回他想要知道的问题上。
四下瞬间寂静无声,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看着他的眼眸,朝云心慌慌的,退缩地摇首。
“不,我不明白……”他们之间的那条界线,他又要跨过去了吗?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待在安全范围内?
即使她心底早有了答案,可是她不想将它翻出来,就只是继续将它藏在角落的最深处,因为她怕一旦将它说出口了,那会像是拉出绳团的线头,将会拉出她愈来愈多的心事来,最后无法挽回……她很想做个不识愁滋味的女子,只想收留她生命中让她曾短绽盛放的春天,不想在欢愉过后,又得去面对它背后无止境的冬日,如果冬日注定要降临在她的身上的话,那她宁可春天永远不要来,不要让她有所期待。
见她这表情,北堂傲叹了口气,眼中有掩不住的失望。
“一定要我对你剖心掏肺的,你才肯说真话吗?”说她是聪明还是笨呢?或许即使她早就明白了自己的真心,他想,她也不愿去承认一切。
他的话语字字地敲进她的心扉,柔柔纠扯着她的心,牵引着她向他倾倒。
他摒弃了他的倔傲,首先向她低头、向她承认,而后他那轻淡若无的失望传染至她的身上来,急促地催她承接起那颗捧至她面前的真心,不然若是错过了,她可能永远也没第二个机会再得到它。
可是他们的立场让她是那么地犹豫、那么地不安、那么地没把握……“朝云?”在朝云垂首在他的胸前紧紧环抱着他的胸膛时,透过彼此抵跳的心房,北堂傲知道她动摇了。
她喃喃的想说服自己,“这是不对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我们不该是这样的……”“它一点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你不肯去面对我们之间罢了。”他用所有的力气来拥抱她的不安,温润的吻悄然地落在她的眉心。
“北堂傲。”她缓缓抬起头来,真切地问:“在你的心底,我究竟是谁?”
“你是我的云朵。”他虔诚地抚摸着她美丽的脸庞,“你不是恒山盟主的候选人,更不是我师门的宿敌,你是我一直存在脑海里夜夜惦念的人儿,是我心中的一纤云。”
夜风轻轻吹来,混拌着寺后药草园的花草香味,飘扬在空气中,恋恋依依地薰染着他们,如此的月夜里,朝云不禁神驰,不禁很想逾越。
临水方知得月先……
春日苦短,时日无多,总有一天,他们都要从这迷梦里醒来的,但在醒来之前,她很想作个梦,捉住水中的那个月亮,不再让他们分离得遥不可及。
北堂傲以额抵着她的额际,声音几乎消逝在风里令人听不清。
“虽然你已经有了属于你的天空,但在我那片仍是空白的天际里,一直都很渴望能收留你这朵纤云。”
她不作声,悄悄地贴进他的胸怀里,轻盈的,像一朵纤云。
※※※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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